张连举
【摘 要】Housing culture in The Book of Songs embodies our ancestors’ longing for beauty and reflects their talent and intelligence. According to different time, area and class, housing style in China varies a lot, ranging from mud hut, thatched cottage, log cabin, plank house, summer house to palace. Using lane system to arrange the layout of their residential place, ancient Chinese chose auspicious time to build their houses, in which mat, bed and tea table are the main furniture. Each of these houses boasts a garden where the building technique, the layout, the coloring and the virescence have their unique style and aesthetic connotation.%《诗经》中的住宅文化凝聚着先民对美好事物的向往与追求,也彰现着人类的才情与智慧。当时因地区不同及阶级差异而出现了土屋、草屋、木屋、板屋、夏屋、宫室等不同的形制类型的住宅建筑。民居实行里巷制,盖房要选择吉利的方位,屋舍陈设大致以席、床、几为主,住宅还讲究庭院规划,其建筑技术工艺、造型布局以及建筑色彩装饰的搭配、居住环境的绿化美化都形成了独有的风格,呈现出不可忽视的审美意义。
【期刊名称】《深圳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年(卷),期】2016(000)002 【总页数】8页(P25-32)
【关键词】诗经;住宅;建筑布局;庭院环境
【作 者】张连举
【作者单位】广东警官学院学报编辑部,广东广州 510232 【正文语种】中 文 【中图分类】I222.2
我国古代把建筑房屋以及从事其他土木工程活动统称为“营建”、“营造”。“建筑”一词是从日语中引入汉语的,既表示艰辛雕琢、颇具匠心的营造活动,又表示造型美观、环境得宜的建筑物,也是某个时期、某种风格建筑物及其所体现的技术和工艺的总称。《诗经》是研究先秦时期建筑文化的重要文献之一,透过其中的有关描写可以使我们对当时建筑的形态风貌和技术发展有一定的了解和把握。 在社会生产力特别低下的旧石器时代的早期和中期,人们还不知道建造房屋,穴居和巢居是当时最主要的两种居住方式,能够建造住房很可能是从新旧石器交替时期才开始的[1]174。《礼记·礼运》曰:“昔者先王,未有宫室,冬则居营窟,夏则居橧巢,……后圣有作,然后修火之利,范金,合土,以为台榭、宫室、牖户。”“营窟”与“橧巢”即穴居与巢居,这是原始人类的主要栖身之地。《墨子·节用》亦曰:“古者人之初生,未有宫室之时,因陵丘堀穴而处焉。”《庄子·盗跖》亦曰:“古者禽兽多而人少,于是民皆巢居以避之,昼拾橡、栗,暮栖木上,故曰有巢氏之民。”无论穴居还是巢居,都是先民在适应环境中的一大创造,都对先民的生存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就是在后来,遇到特别情况人们也会选择这种居住方式。相传尧舜之时洪水泛滥,人们就不得不居住在树上或洞穴里。《孟子·滕文公》有载:“当尧之时,水逆行,泛滥于中国,蛇龙居之,民无所定,下者为巢,上者为营窟。”《淮南子·本经训》亦载:“舜之时,共工振滔洪水,以薄空桑。龙门未末,吕梁未发,江淮通流,四海溟涬。民皆上丘陵,赴树木。”乌
丙安在其《中国民俗学》里说:“这便是最早的冬‘窟’夏‘庐’时代。‘窟’便是挖地穴,上面封盖,留出入口,留天窗的一种冬季避风寒的住所;‘庐’,以编槿木为篱,做成圆庐行,扎草做门,用芦苇抹成屋盖,是可避风雨的住所,在原始农业发展的条件下,‘庐’多修建在田地旁。”[2]130这些远古先民的居住情况虽然还不能构成严格意义上的居住习俗,但这种“原始形态”为其后居住习俗的形成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发展到《诗经》时代,创造了农业文明的周人一开始就比较注重房屋建筑,从《诗经》中反映的居住习俗来看,因地区的不同以及阶级的差异而出现了不同的形制类型[3]132。 1.1 “陶复陶穴”的土屋
土屋就是从“下者为巢,上者为营窟”的居住习俗基础上发展演变而来的穴居方式。《诗经·大雅·绵》一诗叙写周人自公刘定居于豳(今陕西旬邑一带)又传九世至古公亶父,因经常遭受戎狄的侵扰逼迫,古公亶父便率领周人迁居到岐山之下的周原(今陕西岐山县境)。他们在豳地时居住的则是土屋,此诗中有云:“绵绵瓜瓞。民之初生,自土沮漆。古公亶父,陶复陶穴,未有家室。”“陶”为“掏”的借字,指掘土为穴。“复”为“覆”的借字,指崖岸之中掘掏旁穴。在塬上正面凿的窑洞为“陶穴”,或谓“陶穴”指从地面向下掏洞,即地洞。在川谷台地上、沿河床两岸的半山腰或在塬边的沟壑之地旁穿的窑洞庭湖为“陶复”,这是半穴居的窑洞。《毛诗传笺通释》曰:“崔应榴曰,陶其土而为之盖,又陶其土而为之窝。其说是也。”显然,周人居住在豳地时还没有像样的房屋,只能是掏穴作土屋而居,更谈不上有宫室。可以作为典型的比较高级的半地穴式土屋是在西安半坡遗址发现的,这种土屋是一半在地上面一半在地下面,其进步之处在于地下的一半可避风保暖而地上的一半可承受阳光温暖。也许当今陕西一些地区还修建窑洞作为居室就是这种居住习俗的承传。 1.2 “如茨如梁”的草屋
草屋是指以芦苇、茅草盖顶的房屋。《诗经·小雅·甫田》中云:“曾孙之稼,如茨如梁。”这里的“茨”本指以茅覆屋,引申为屋盖。凡堆积、填满之状均曰茨。诗中以此形容曾孙的粮食丰收堆积如屋盖(屋顶)。《诗经·豳风·七月》叙写了农夫们在为奴隶主贵族干完农活之后还要修缮草屋:“嗟我农夫,我稼既同,上入执宫功:昼尔于茅,宵尔索绹,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农夫们忙完农活还要做修建宫室之事,白天割来茅草,夜晚搓成绳子,第二天爬到屋顶上去修房子,而其中以绳索拉牢房上的茅草也是一项重要的修葺内容。因为屋顶芦苇或茅草分量较轻需要绳索四边拉紧以防大风吹落。这种盖房顶的经验,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关中民间修建的草屋上还保留着。 1.3 “考槃在涧”的木屋
当时已有架木构屋的习俗。《诗经·卫风·考槃》云: 考槃在涧,硕人之宽。独寐寤言,永矢弗谖。 考槃在阿,硕人之薖。独寐寤歌,永矢弗过。 考槃在陆,硕人之轴。独寐寤宿,永矢弗告。
“考”,姚际恒《诗经通论》引《左传》“考仲子之宫”句以“考”为“筑成”之义。“槃”指木屋。方玉润《诗经原始》引黄一正《事物绀珠》曰:“槃者,架木为室,盘结之义也。”[4]102-103依此义而论,诗中的“考槃在涧”是指木屋架在溪谷旁;“考槃在阿”是指木屋架在山坡上;“考槃在陆”是指木屋架在平原阔野。这样的木屋屋别有情趣,“硕人”居住在里边觉得很宽敞,其乐融融。“硕人”即美人,形容男女皆可。朱熹《诗集传》认为“硕人”是指贤者:“言成其隐处之室也。……诗人美贤者隐处涧谷之间,而硕大宽广,无戚戚之意,虽独寐而寤言,犹自誓其不忘此乐也。”[5]35显然,木屋当是隐者架在河涧、山坡、高原等地方的房屋[3]133。
1.4 “乱我心曲”的板屋
板屋指用木板搭盖的房屋,这是周代西戎的居住习俗。《诗经·秦风·小戎》有云:“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这首诗写女子怀念出征西戎的丈夫,诗中以女子的口吻歌唱到她的丈夫住在西戎木板房的情况,乃至思念丈夫想得心凄惶惶。西戎之地森林茂盛,人们以木板为屋自然平常。《汉书·地理志》有载:“天水、陇西,山多林木,民以板为室屋,……故秦诗曰在其板屋。”当时秦的西部边境地区,百姓也住木板屋,也可以理解为本诗的歌者自己身居板屋而联想到西戎板屋中丈夫,于是心乱如麻。据明代王士性《广志绎》卷三所载,这种板屋还为他所见:“宝鸡以西盖屋咸以板,用石压之,《小戎》曰:‘在其板屋’,自古西戎之俗然也。”左思作《三都赋》里还有“见其在板屋,则知秦野西戎之宅”的名句。唐代王维的《送李太守赴上洛》诗也提到了板屋:“板屋春多雨,山城昼欲阴。”明代何景明的《陇右行送徐少参》诗有谓:“瓦亭之西半山谷,土室阴阴连板屋。”清代归庄的《湘云阁记》亦曰:“其尤绝者为湘云阁,盖板屋而铺以湘妃竹,斑然可爱。”其实如今建筑工地上临时搭建的板房也可以算是西戎板屋的传承吧。
1.5 “夏屋渠渠”的夏屋
夏屋是指高大之屋。《诗经·秦风·权舆》中云:“於我乎,夏屋渠渠。今也每食无余。于嗟乎,不承权舆。”这是一首没落贵族回想当年生活而自忧伤的诗。朱熹《诗集传》曰:“夏,大也。渠渠,深广貌。承,继也。权舆,始也。此言其君始有渠渠之夏屋以待贤者。而其后礼意寖衰,供意寖薄。至于贤者每食而无余,于是叹之。言不能继其始也。”[5]80可见,夏屋当然指贵族所居的宽阔大屋。其实,当今“陕西八大怪”之一的“房子半边盖”指的就是夏屋。秦地陕西关中农村传统的房屋建筑形式主要有“庵间房”和“夏房”两种。庵间房形如马鞍,两坡流水,有高屋脊,以梁柱承载屋顶重量,内有人字形或驮梁屋架。夏房即夏屋,它的特点是一坡流水,没有屋脊,就像把庵间大房从屋脊上切开一分为二,屋架构造有半人
字形构架和驮梁结构两种。随着生产的发展和生活的改善,关中“房子半边盖”的夏屋已经让位于庵间房,更多乡村则建起了二层住宅。 1.6 “筑室百堵”的宫室
宫室的最初意义是指一般居所。《尔雅·释宫》曰:“宫谓之室,室谓之宫。”到了阶级社会,宫室成为帝王居住的专称[3]135。
周人修建宫室是从古公亶父迁到岐山周原之后开始的。《诗经·大雅·绵》云:“周原膴膴,堇荼如饴。爰始爰谋,爰契我龟。曰止曰时,筑室于兹。”古公亶父亲临现场察看地形地貌,看到周原土地肥沃,始计划在此建都,加上卜居曰吉,便划定疆界,疏通沟渠,整理田地陇亩,筑墙营造宫室。最后修成的宫殿是:“乃立皋门,皋门有伉。乃立应门,应门将将。”所建之城为重城,大城正门曰“皋门”;小城为宫城,正门名“应门”。城门高大雄壮,宫殿的正门庄严而堂皇。《诗经·小雅·斯干》主要描写了镐京的宫室建筑:“似续妣祖,筑室百堵,西南其户。爰居爰处,爰笑爰语。”规模宏大的宫室分向排列宽敞明亮,在此居住笑语殷殷,好一幅安居乐业的气象。
当时人在营宫造室过程中,对建造次序也是十分讲究。《毛诗笺》曰:“君子将营宫室,宗庙为先,厩库为次,居室为后。”《诗经·小雅·巧言》云:“奕奕寝庙,君子作之。秩秩大猷,圣人莫之。”巍峨高大的宫室宗庙是开国君臣建造的,就像国家的政策由圣人制定一样,是非常重要的。《诗经·大雅·崧高》亦云:“有俶其城,寝庙既成,既成藐藐。”从修建城廓开始,居室宗庙相继建成,其势壮观伟丽。《尔雅·释宫》曰:“室有东西厢曰庙,无东西厢有室曰寝。”《诗经·大雅·绵》中也有对古公亶父在西岐“作庙翼翼”的描写。《诗经·大雅·思齐》云:“雝雝在宫,肃肃在庙。不显亦临,无射亦保。”诗颂周文王之齐家,和和睦睦一家好,恭恭敬敬在宗庙,明察秋毫谨慎万分。《诗经·周颂·清庙》更显庄严肃穆:“於,穆清庙,肃雝显相。济济多士,秉文之德。对越在天,骏奔走在庙。不显不承,无射于人
斯。”宗庙之高贵显赫可见一斑。
普通民众的室内陈设都是生活必需物品,贵族阶级的室内陈设应该是比较丰富豪华的。《诗经》时代的室内陈设大致就以席、床、几为主。
席一般由芦苇编成,用竹编的席子叫箦、簟等。“南北朝以前没有桌椅凳,而是坐在地上。坐时在地上铺张席子,所以说‘席地而坐’。睡觉也在席子上面,所以又有‘寝不安席’、‘择席之痛’的说法。稍微讲究一点的,坐时在大席子上再铺一张小席,谓之重席。”[6]139重席可能是富贵人家的陈设,《诗经·小雅·斯干》云:“下莞上簟,乃安斯寝。”《毛诗笺》曰:“莞,小蒲之席也。竹席曰簟。”《左传·襄公二十三年》曰:“季氏饮大夫酒,臧纥为客。既献,臧孙命北面命重席,新樽洁之,召悼子,降逆之,大夫皆起。”悼子将被立为嫡子,因而受到“重席”的待遇。
床是人休息的必需品,或是由炕发展而来,西周以后床的使用已经很普遍[7]271。许嘉璐先生则说,早期的床较矮较小,主要是供人坐的,但偶尔也当卧具,大约到南北朝时期床即已是坐卧两用了[6]143-144。《诗经·豳风·七月》云:“十月蟋蟀入我床下。”床不仅用于日常生活,行军打仗时也是必需的物品。《左传·宣公十五年》曰:“宋人惧,使华元(宋大夫)夜入楚师,登子反(楚帅)之床,起之。”可见楚军统帅是卧于床上休息的。《诗经·小雅·斯干》云:“乃生男子,载寝之床。……乃生女子,载寝之地。”《郑笺》曰:“男子生而卧之床,尊之也。”《诗经·小雅·北山》中大夫即“偃息在床”。这些都反映了中国古代陈设由低矮的筵席向高脚家具发展的内在趋势[8]54。
几为长方形,不高,类似现在北方的炕桌或小茶几。但作用却与炕桌不同,主要是为坐时凭依以稍休息。《诗经·大雅·公刘》云:“跄跄济济,俾筵俾几。既登乃依,乃造其曹。”公刘让人给宾客铺设好席、几,客人们登上了筵席,靠在几上。倚几对客而坐是一种懒散而不严肃的非“礼”行为,因此,一般情况下是不倚几的,但
对于上了年纪的人来说隐几则是理所当然。《诗经·大雅·行苇》云:“或肆之筵,或授之几。肆筵设席,授几有缉御。”这里描写的是宗教宴会之时的室内陈设情况,《郑笺》曰:“年稚者为设筵而已,老者加之以几。”《毛传》曰:“设席,重席。”重席授己旨在以示尊重。
席、床之上有枕。《诗经·唐风·葛生》云:“角枕粲兮,锦衾烂兮。”“角枕”即用牛角缀饰或形似牛角的枕头。此外,还有一种祭祀时的器具“大房”,《诗经·鲁颂·閟宫》云:“牺尊将将。毛炰胾羹,笾豆大房。”“大房”乃古之礼器,《毛传》曰:“大房,半体之俎也。”古时祭祀用半牲之体,后来也用来指盛放牲体用的器具,又称为俎,多为木质漆器,形状像几。
随着人类社会的进步和生活水平的渐次提高,人们开始关注身边的环境,而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改善与人息息相关的室内环境,那么室内陈设由简陋趋向丰富便是人类追求精神享受的一种直接体现。从原始时代的穴居群住到《诗经》时代的营室建屋,民众的生活空间有了长足的发展,而室内陈设得体合宜必然是提升生活舒适的情感追求。
随着人类文明程度的渐次提高,住宅布局也有了一定的讲究,其中凝聚着人们对美好事物的向往与追求,也彰显着人类的才情与智慧。 3.1 “无逾我里”的里巷
周时民居实行里巷制,《周礼·地官·遂人》曰:“五家为邻,五邻为里也。”即25家为一里,里有里墙,相当于一个村落。《诗经·郑风·将仲子》有云:
将仲子兮,无踰我里,无折我树杞。岂敢爱之?畏我父母。仲可怀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
将仲子兮,无踰我墙,无折我树桑。岂敢爱之?畏我诸兄。仲可怀也,诸兄之言,亦可畏也。
将仲子兮,无踰我园,无折我树檀。岂敢爱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怀也,人之多言,
亦可畏也。
这是一首姑娘热切盼望与所爱之人相会的情歌。从诗歌首章中可知里内种有杞树,因此姑娘叮嘱所爱之人仲子千万不要折坏杞树的枝杈。第二章是说仲子跨越姑娘家的围墙。第三章彰明姑娘家的园里还种着檀树。诗歌层次分明地叙述了仲子跨越里墙,随之翻越院墙,最后越过园子的经过,展现了周代家庭院落的图景[9]37。里内各家皆以墙围合成院,《诗经·小雅·常棣》亦云:“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兄弟在墙内吵闹纷争,抵御外侮却同心协力,这里的“墙”当即一家之院墙。 里内的道路称巷,《诗经·郑风·叔于田》有云: 叔于田,巷无居人。岂无居人?不如叔也,洵美且仁。 叔于狩,巷无饮酒。岂无饮酒?不如叔也,洵美且好。 叔适野,巷无服马。岂无服马?不如叔也,洵美且武。
诗中以“巷无居人”“巷无饮酒”“巷无服马”赞美里内著名人士“叔”之举世无双的魅力,由于“叔”去出猎乃至感觉到街巷似乎没有住人,没有了饮酒之人,没有了骑马之人,其实是因为巷里的其他人都没有“叔”可爱可亲。《诗经·郑风·丰》亦云:“子之丰兮,俟我乎巷兮,悔予不送兮。”想你丰润容颜美,亲迎等我在巷中,我真后悔没随从。《毛传》谓“巷”为“门外”,即家院门外,也就是里内的道中。
3.2 “定之方中”的方位
由于房屋在人们生活中占据重要的位置,因此人们无疑将盖房视为一件要紧的事情。盖房首先需要选择吉利的好地方,风水宝地找到之后还有一定的仪式、时辰。《诗经·鄘风·定之方中》云:“定之方中,作于楚宫。揆之以日,作于楚室。……升彼虚矣,以望楚矣。望楚与堂,景山与京。降观于桑,卜云其吉,终然允臧。”诗中的“定”为二十八宿之一,亦称为营室星。朱熹《诗集传》曰:“此星昏而正中,夏正十月也,于是时可以营制宫室,故谓之营室。”[5]31定星大约在每年十月黄
昏时出现在正南方,周人便在这时动土兴建宫室,朱熹《诗集传》释“揆”曰:“揆,度也。树八尺之臬,而度其日出入之景,以定东西,又参日中之景,以正南北也。”[5]31这是说要按照日影测方向,确定朝向之后,再兴土动工。诗之尾句是说从高处下来察看桑的时刻,人们正在占卜,卜得结果证明这是一块风水宝地。由此可知,先秦时代造屋的确有一定的程序,特别是人们头脑中的落后宗教意识很显然与营造房屋相联系起来了[9]37-38。这一形式至今在一些地区尤其是农村中还可见到。
另外,人们建房都比较喜欢选择低洼平阔之地,这从《诗经·桧风·隰有苌楚》中就可以看出来:
隰有苌楚,猗傩其枝。夭之沃沃,乐子之无知。 隰有苌楚,猗傩其华。夭之沃沃,乐子之无家。 隰有苌楚,猗傩其实。夭之沃沃,乐子之无室。
洼地上有一种野生的羊桃在随风轻轻地摇曳着,羊桃的枝叶茂盛、绿嫩。诗人十分羡慕它无家无室,这是什么缘故使人从对羊桃的赞誉而联想到家屋呢?原来,“隰”是指低湿之地,与“隰”相对的“原”是指高平之野。这两种地方都是当时人们居住喜欢选择的地方。《诗经·小雅·常棣》亦云:“原隰裒矣,兄弟求矣。”也正因为“原隰”之处是人们生活聚居的场所,故看到生长在附近的羊桃很自然将两者联系起来了。
3.3 “西南其户”的朝向
房屋的布局主要指房子的朝向。周人对房屋的朝向已经有了明确设的计安排。《诗经·小雅·斯干》云:“筑室百堵,西南其户。……哙哙其正,哕哕其冥。”朱熹《诗集传》曰:“天子之宫,其室非一,在东者西其户,在北者南其户,犹言南东其亩也。”[5]125在千百间宫室中,房子有坐北朝南的,有坐东朝西的。余冠英先生说:“古人堂寝的制度,有正户有侧户,正户南北向,侧户东西
向。”[10]202这种“西南其户”的布局是出于采光的需要,“哙哙其正,哕哕其冥”就表现了这一点。“哙哙”指房间宽敞明亮的样子。“正”指向明之处。“哕哕”犹煟煟,也是明亮的意思。“冥”指幽暗之处。《郑笺》曰:“哙哙,犹快快也。正,昼也。哕哕,犹煟煟也。冥,夜也。言居之昼日,则快快然,夜则煟煟然,皆宽明之貌。”也就是说房子宽敞,光线明亮,本当幽暗的地方也是明亮的,表现了人们对居住舒适的追求[3]139-140。 3.4 “殖殖其庭”的庭院
周王朝时的住宅还讲究庭院规划。《诗经·齐风·著》云: 俟我于著乎而,充耳以素乎而,尚之以琼华乎而。 俟我于庭乎而,充耳以青乎而,尚之以琼莹乎而。
“著”通“宁”,《尔雅·释宫》曰:“门、屏之间谓之宁。”“庭”指中庭,院中,朱熹《诗集传》注云:“在门之内,寝门之外”,说明当时人的住宅大门里已经有了屏风,还有中庭。“庭”亦通“廷”,多指庭院,《诗经·唐风·山有枢》就有“子有廷内”之语。《诗经·小雅·斯干》则云:“殖殖其庭,有觉其楹。”这是说院庭宽阔平正,屋柱高又挺直。这里显然是指宫室的院庭,但也是一般房屋院庭趋于平正的追求[3]140。
在统治阶级的庭院里还可以举行各种盛大的舞蹈表演。《诗经·邶风·简兮》有云:“硕人俣俣,公庭万舞。有力如虎,执辔如组。”魁伟英俊的美男子在公庭上表演万舞,气壮如虎。“万舞”是一种手执干戚表演的舞蹈。另外,他们的庭院里还悬挂着从劳动人民那里残酷剥削来的各种猎物,借以夸耀财产和富有。《诗经·魏风·伐檀》就愤怒谴责了统治者:“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貆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特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鹑兮?”普通人家的房屋前也有庭院。当时婚姻有一种亲迎形式就是新郎到女家先得在庭内等候,然后女方父母出迎偕升西阶,等新娘出来后由新郎引领下西阶乘车而去[9]36。前揭《诗经·齐风·著》
所云“俟我于庭乎而”正是这种古制婚俗的形象表现。 3.5 “俟我于堂”的堂室
周代的房间一般分为堂、室两部分,前为堂,后为室,登堂然后才能入室。 堂即客堂,房间的正厅,也就是会客、烧饭、谈天的地方。《诗经·唐风·蟋蟀》凡三章皆以“蟋蟀在堂”起兴可证。《诗经·郑风·丰》云:“子之昌兮,俟我乎堂兮,悔予不将兮。”这是一首女子后悔自己没有和未婚夫结婚的诗。她的未婚夫身体魁伟,亲迎等她在堂内,她真后悔没相随。这个女子原来与所爱之人赌气,没有和他一起去成婚。《诗经·齐风·著》也写到了婚嫁时男子亲迎到女方家正堂等待的情景:“俟我于堂乎而,充耳以黄乎而,尚之以琼英乎而。”新婚等我在厅堂,帽边“充耳”丝线黄,美玉闪闪增荣光。《诗经·豳风·七月》有云:“跻彼公堂,称彼兕觥,万寿无疆。”这里的“公堂”非一般家屋内的客堂,而是规模较大的专门为贵族或奴隶主议事、祭奠所提供的场所[9]33。
室是当时房间中睡觉的地方,相当于寝室。《诗经·齐风·东方之日》可为见证: 东方之日兮,彼姝者子,在我室兮。在我室兮,履我即兮。 东方之月兮,彼姝者子,在我闼兮。在我闼兮,履我发兮。
前一章是说那美丽的女子随我到了我的卧室;后一章是说那美丽的女子随我进了内室门口。室内的地面是用火烘烤而成的。《诗经·豳风·东山》有云:“妇叹于室,洒扫穹窒。”高亨《诗经今注》曰:“穹,借为烘,用火烤。”[11]210房内地坪经过火烤可证先秦时期的人们多是席地而坐卧的。
当时的房间因讲究室内应有光线,所以有了窗子。《诗经·豳风·鸱鸮》云:“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牖”即窗。“户”即门。这是说乘着天气尚未下雨,人们用桑枝和泥土修补窗与门边的漏洞,以御寒风。《诗经·豳风·七月》所谓十月“塞向墐户”也是说天气转冷要及时堵塞窗边缝隙和泥封好门。“向”即朝北的窗子。“墐”即用泥涂抹。奴隶家境贫寒,门扉多以荆薪枯竹之属编成,冬
天需涂泥塞缝以御寒气。
《诗经》时代的建筑水准已经达到了一定的层次,不论夯土技术、木构技术还是建筑的立面造型、平面布局以及建筑材料的制造与运用、色彩装饰的搭配,都形成了独有的风格,呈现出不可忽视的审美意义。 4.1 “其绳则直”的建筑技术
从《诗经》所体现的建筑技术来看,版筑夯土技术日趋完善,夯前仔细测量、定位,用绳索将版固定,夯用石制大锤,夯实后还要削平使之整齐,并涂抹墙泥使之光洁。 当时人已经掌握绳墨技术。《诗经·大雅·绵》所谓“其绳则直”就是指建筑房屋要垂绳取直。“绳”指绳墨,建筑时匠人以濡墨打直线的工具。《孟子·尽心上》亦曰:“大匠不为拙工改废绳墨,羿不为拙射变其彀率。”这种以墨线打直线的技术延续至今仍被匠者使用。
版筑夯土技术的完善是房屋建筑坚固承受力加强的表现。《诗经·大雅·绵》所谓“缩版以载”就是指按照绳墨标准竖立起筑墙的长板,以筐承土填在两板之间。“缩” 或云为直,或云为束,即捆扎。“版”指筑墙时夹土的板。“载”与“栽”通,即立。《毛诗传笺通释》曰:“载,通作栽。……今时人名草木之殖曰栽,筑墙立版亦曰栽,是知载即栽也。栽谓树立其筑墙长版也。……盖古者筑墙,短版用于两端为横版,长版用于两边为直版。古以直为缩。《礼记》‘古者冠缩缝’,《孟子》‘自反而缩’,皆谓直也。……孔广森曰纵、缩皆直也。……‘缩版以载’承上‘其绳则直’谓绳直既立,即先树版以载,缩版即直板也。‘缩版以载’犹云‘直版以树’也。……旧皆训缩为束,失之。”按照所筑土墙要求的厚度,两侧树长木版,两端再立上短木版,固定好后,中间就形成空木槽,然后将潮湿的黏土填入槽中,用杵夯实,夯平一层,板再向上移一层,如此连续动作便可完成筑墙任务。 版筑之后的墙还要涂抹泥土使墙面光洁,这也是一种技术。《诗经·小雅·角弓》有云:“如涂涂附。”“涂”指泥土。“涂附”指用泥浆涂在墙面上。朱熹《诗集传》
曰:“以泥涂附之也。”[5]167用泥浆涂墙粘得很牢,使墙面光滑、平顺、美观,这充分显示出了先民们的聪明才智。 4.2 “如翚斯飞”的建筑工艺
《诗经》时代的建筑活动很是注重条理、章法,一旦选好住址,建筑流程初具雏形,建筑工艺也有明显的进步。
当时的房屋有木架结构也有土木混合结构尤以后者居多。《诗经·商颂·殷武》有云:“陟彼景山,松柏丸丸。是断是迁,方斫是虔。松桷有梴,旅楹有闲,寝成孔安。”这一段叙写对木料选择的重视和对木质构件的提前制作,说明木架结构形式的基本形态已经形成。前揭《诗经·大雅·绵》五、六两章则叙述了筑墙的工艺流程: 乃召司空,乃召司徒,俾立室家。其绳则直,缩版以载,作庙翼翼。 捄之陾陾,度之薨薨,筑之登登,削屡冯冯。百堵皆兴,鼛鼓弗胜。
诗写古公亶父迁岐之后大兴土木,召集掌管工程建筑的司空、掌管土地和劳动力的司徒等官员,让他们负责筹建宫室。具体建筑过程中以绳墨取直划好地基,又筑版夯土,捣之使之坚实,削土使之平整,墙就这样筑起来了。“堵”即土墙,一面墙为一堵。虽然这里写的是建宗庙,但普通住宅的建筑方式应该是一样的。绳墨、版筑、夯土、削整等程序表现出周人建筑工艺已经有了基本的范式。 周人建筑工艺之美在《诗经·小雅·斯干》第三、四章也有突出的反映: 约之阁阁,椓之橐橐,风雨攸除,鸟鼠攸去,君子攸芋。 如跂斯翼,如矢斯棘。如鸟斯革,如翚斯飞。君子攸跻。
这是写周王室建筑及落成的情况。第三章叙述建筑之坚固,也是采用版筑技术,先立直版然后用绳索捆扎,再盛土、捆牢、夯实,诗中的“阁阁”是捆扎筑版的声音,“橐橐”为夯土声。第四章描写宫室之壮丽,整体看来如人耸立般端正严肃,屋檐四角露出的椽子像箭一般正直整齐,屋宇伸展像鸟儿展翅,彩檐华美如锦鸡高翔,可谓栋宇宏壮彩檐飞耸蔚为壮观,同时也说明彩绘技术也达到了一定的水平。陈子
展先生说:“如鸟斯革,如翚斯飞,此赅檐与屋顶而言之,建筑学家梁思成氏之所谓‘大屋顶’者也。古代建筑由于采光而创造之反宇结构,因而四面坡之屋面自然形成屋角反翘。复经夸张与加工,即出现甍宇翚飞之屋顶。此一形象能致减弱屋顶所给予人之沉重感觉,从而产生一种既稳重而轻快之典型感受。此决非偶然者也。”[12]632这样具有民族特色的建筑工艺无疑是当时劳动人民的才能与智慧的结晶。
4.3 “绿竹猗猗”的建筑环境
当时人也很重视居住环境的绿化美化。选址已定,造屋结束,就开始垦荒种地,从事农业生产。聚居地的附近出现种植用地,房前屋后有果木蔬圃[13]26。既是经济活动,又有观赏目的。
周人定居岐山周原之时就对居住环境作了精心的整治,《诗经·大雅·皇矣》有云:“作之屏之,其菑其翳。修之平之,其灌其栵。启之辟之,其柽其椐。攘之剔之,其檿其柘。”他们砍伐、除去枯树,修剪、芟平那些灌木和不整齐的枝桠,对居住环境做了整型处理,同时开发、开辟柽柳和灵寿木,挑选山桑(可制弓)、黄桑(可养蚕)等有实用价值的树木种植,不仅使环境优美,而且也带来了经济价值[8]38。《诗经·鄘风·定之方中》在“揆之以日,作于楚室”之后接着写道:“树之榛栗,椅桐梓漆。”这是说盖完房子后,要在房前屋后种上各种树木。《诗经·郑风·东门之蝉》云:“东门之栗,有践家室。”东门之外栗树茂密,成列成行在家周围。《诗经·卫风·淇奥》云:“瞻彼淇奥,绿竹猗猗。……绿竹青青。……绿竹如箦。”淇水之地,住宅周边,被茂密葱绿的竹子所掩映环绕,环境可谓舒适宜人。 种菜为圃,种树为园,种菜植树谓之宅园。《诗经·豳风·七月》云:“九月筑场圃。”这是说九月菜园改作打谷场。《郑笺》曰:“场圃同地,自物之生时耕治之,以种菜茹;至物尽成熟,筑坚以为场。”《诗经·郑风·将仲子》云:“将仲子兮,无踰我里,无折我树杞。……无踰我墙,无折我树桑。……无踰我园,无折我树
檀。”“踰”字说明园有园墙,园内植以檀桑。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曰:“古者桑种于墙,檀树于园。《孟子》‘树墙下以桑’,《鹤鸣》诗‘乐彼之园,爰有树檀’是也。”住宅旁还有果园,《诗经·魏风·园有桃》云:“园有桃,其实之殽。……园有棘,其实之食。”果园里有桃树,桃儿美味可口;果园里有枣树,枣儿味美可食。有的园圃还以篱笆围笼,《诗经·齐风·东方未明》之“折柳樊圃”是也。“樊”就是篱笆,篱笆以杨柳枝为之。古人对建筑环境的美化顺应了天人合一的思想,张扬着人与自然和谐亲近的理念,标志着先民已把个人的主观感情倾注于自然万物之中,审美感觉已渗入到人自身周围的环境当中。
房屋建筑是古代农业文明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农业生产决定了人们必须有固定的居住地点,而不能像游牧业那样逐水草而居。由此而来,以农耕为主的民族都努力把自己的栖居场所修建得坚固美观,以便能有较长的使用周期,给人们带来舒适感。房屋建筑首先是从农业文明中发展起来的,农业和定居、房屋建筑一开始就是伴随出现的现象。”[14]94《诗经》所见的不同住宅格局和形式,对我们研究当时的社会生活、风尚习惯、道德意识提供了生动鲜活的材料。
*项目来源:广州市哲学社会科学发展规划课题“诗经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08Y57) 【相关文献】
[1] 晁福林.中国民俗史(先秦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 [2] 乌丙安.中国民俗学[M].沈阳:辽宁大学出版社,1999. [3] 王魏.诗经民俗文化阐释[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 [4] 程俊英.诗经译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5] 朱熹.诗集传[M].北京:中华书局,1958.
[6] 许嘉璐.中国古代衣食住行[M].北京:中华书局,2002.
[7] 龚书铎,李瑞兰.中国社会通史(先秦卷)[M].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1996. [8] 刘雨亭.《诗经》中建筑研究[A].中国诗经学会.诗经研究丛刊(第九辑)[C].北
京:学苑出版社,2005.
[9] 徐华龙.国风与民俗研究[M].北京: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8. [10] 余冠英.诗经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 [11] 高亨.诗经今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12] 陈子展.诗经直解(下)[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83. [13] 周维权.中国古典园林史[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1999. [14] 郭杰,李炳海.先秦诗歌史论[M].长春:吉林教育出版社,1995.
因篇幅问题不能全部显示,请点此查看更多更全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