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００９年ｌ０月 西南科技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０ｃｔ．２ｏｏ９ 第２６卷第５期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Ｓｏｕｔｈｗｅｓｔ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ｏｆ Ｓｃｉｅｎｃｅ ａｎｄ Ｔｅｃｈｎｏｌｏｇｙ Ｖ０Ｊ．２６ Ｎｏ．５ 论李商隐无题诗的修辞运用 王冠玉 （西南科技大学文学与艺术学院 四川绵阳６２１０１０） 【摘要】李商隐的无题诗含蓄、幽丽、深邃、隽永，代表了其诗歌艺术的最高成就。借喻、用典、双关、映衬等修辞手法 的运用使得无题诗的语言给人以多种美感，形成独特的艺术风格，成为了唐代诗坛的一朵奇葩。 【关键词】李商隐；无题诗；修辞 【中图分类号】Ｈ１７２．２；Ｉ２０７．２２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６７２—４８６０（２００９）０５—００３９—０４ Ｏｎ Ｔｈｅ Ｕｓｅ ｏｆ Ｒｈｅｔｏｒｉｃ ｉｎ ＬＩ Ｓｈａｎｇ－ｙｉｎ’Ｓ Ｕｎｔｉｔｌｅｄ Ｐｏｅｍ ＷＡＮＧ Ｇｕａｎ—ｙｕ （Ｓｃｈｏｏｌ ｏｆ Ｃｈｉｎｅｓｅ Ｌｉｔｅｒａｔｕｒｅ ａｎｄ Ａｒｔｓ，Ｓｏｕｔｈｗｅｓｔ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ｏｆ Ｓｃｉｅｎｃｅ ａｎｄ Ｔｅｃｈｎｏｌｏｇｙ， Ｍｉａｎｙａｎｇ ６２１０１０，Ｓｉｃｈｕａｎ，Ｃｈｉｎａ）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ＬＩ Ｓｈａｎｇ—ｙｉｎ’Ｓ ｕｎｔｉｔｌｅｄ ｐｏｅｍ ｉｓ ｉｍｐｌｉｃｉｔ，ｄｅｅｐ ａｎｄ ｑｕｉｅｔｌｙ ｂｅａｕｔｉｆｕｌ，ｄｅｅｐ，ｍｅａｎｉｎｇｆｕｌ，ｍａｘｉ— ｍａｌ ａｃｃｏｍｐｌｉｓｈｍｅｎｔ ｈａｖｉｎｇ ｒｅｐｒｅｓｅｎｔｅｄ ｗｈｏｓｅ ｐｏｅｍ ａｒｔｓ．Ｒｈｅｔｏｒｉｃ ｇｉｍｍｉｃｋｓ ｓｕｃｈ ａｓ ｔａｋｉｎｇ ａｄｖａｎｔａｇｅ ｏｆ Ｙｕ，ｌｉｔｅｒａｒｙ ｑｕｏｔａｔｉｏｎ，ｗｏｒｄ ｏｒ ｐｈｒａｓｅ ｗｉｔｈ ｄｏｕｂｌｅ ｍｅａｎｉｎｇ，ｓｅｔｔｉｎｇ ｏｆｆ ｈａｓ ａｐｐｌｉｅｄ ｆｅａｓｉｂｌｅ ｕｎｔｉｔｌｅｄ ｐｏｅｍ ｌａｎｇｕａｇｅ ｔｏ ｇｉｖｅ ｐｅｒｓｏｎ ｖａｒｉｏｕｓ ａｅｓｔｈｅｔｉｃ ｆｅｅｌｉｎｇ，ｆｏｒｍｅｄ ｕｎｉｑｕｅ ａｒｔｉｓｔｉｃ ｓｔｙｌｅ，ａｎｄ ｂｅｃｏｍｅ ｏｎｅ ｅｘｏｔｉｃ ｌｆｏｗｅｒ ｏｆ ｐｏｅｔｉｃ ｃｉｒｃｌｅｓ ｏｆ ｔｈｅ Ｔａｎｇ Ｄｙｎａｓｔｙ． Ｋｅｙ ｗｏｒｄｓ：ＬＩ Ｓｈａｎｇ—ｙｉｎ；Ｕｎｔｉｔｌｅｄ ｐｏｅｍ；Ｒｈｅｔｏｒｉｃ 李商隐，唐代诗坛一颗闪烁着独特光芒的明 究中的难点与焦点，据不完全统计，建国以来对李商 珠。作为晚唐独具特色的诗人，李商隐及其诗文在 隐无题诗进行研究的论文有二百余篇，专著也有近 宋元明三代几百年间并未受到关注，从他去世到明 二十种。其研究内容主要有对无题诗的内涵意蕴与 末的８００年间，竞无一部完整流传至今的对其诗作 意象特征的探讨，焦点集中在对无题诗有无寄托及 进行整理研究的专著。然而，时至清代却出现了长 寄托什么上，大体上仍不外乎偏重于寄托与偏重于 达２００多年的李商隐研究热潮。其研究内容主要集 爱情两种观点；还有对无题诗的艺术特色和多义性 中在对李商隐生平经历、政治归属的考证和对其诗 进行文学角度的剖析；甚至一些论文常常就一首无 文的年系考辨、笺注、解说与评点以及对其无题诗、 题诗进行全面研究，尤以《锦瑟》和《无题》（“相见 锦瑟等作品进行新的诠释。李商隐诗歌研究截至目 时难别亦难“）居多。而在众多研究成果中，从修辞 前，从生平事迹考订，到作品整理校注再到思想艺术 学角度对无题诗进行语言形式分析的文章较少，且 成就探讨，已取得许多重大甚至是带有总结性的成 多是从某一种或几种修辞手法考察，对无题诗的修 果。近二三十年来，对李商隐的研究出现了一个新 辞运用进行较全面研究并从美学角度分析其语言的 的高潮，涌现出了一批有较高质量的学术成果，提出 文章专著更是鲜有。笔者从修辞学的角度研究无题 了一系列新的观点或新的考证结论，并在不断开辟 诗，旨在使读者不必去生硬地理解诗句的意义，仍可 新的研究领域、研究课题。 近距离的享受其语言美。 在李商隐诗歌研究中，无题诗历来是李商隐研 李商隐一生创作诗歌六百余首，其中无题诗约 收稿日期：２００９—０４—１５ 作者简介：王冠玉（１９８５一），女，汉，河南安阳人。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方言与民俗。 西南科技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第２６卷 占六分之一。这近百首无题诗根据题目形式大体可 以分为：题目标明《无题》者，如：”昨夜星辰昨夜风 “、“飒飒东风细雨来”；以开始二字（或三四字）为题 者，如：《锦瑟》、《二月二日》；取诗篇中间或结尾几 个字为题者，如：《钧天》、《旧将军》。另外还有其它 形式，如：《漫成五首》、《偶题二首》。李商隐的无题 诗，之所以能给人含蓄、幽丽、深邃、隽永的美感，很 大程度上归功于其精妙的语言，而其中修辞手法的 运用又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一、语言的联系美 “世界上的万事万物都是相互联系的。事物之 间联系自然、合理、巧妙，就产生美感。” 李商隐的 无题诗正是通过用典、借喻、象征和暗示的修辞手法 来反映客观世界和主观思想，联系得自然、合理、巧 妙，从而给人以美的享受。 （一）用典丰富巧妙 王蒙在《混沌的心灵场——论李商隐无题诗的 结构》中曾指出：“心灵是能量的源泉，意象与典事 是心事能量的对象，载体和外观，……每个典事都既 是人生的风景又是内心的回转。” 李商隐善于运用各种典故来丰富诗的形象，深 化诗的主题。如《潭州》中的“陶公战舰空滩雨，贾 傅承尘破庙风”就用了两个典故，一是东晋著名将 令陶侃昔日曾平乱立功于此，现在遗迹仍然，只见雨 洒滩的典故；另一个则是曾为长沙王太傅的贾谊其 旧宅在风吹雨打中只剩破庙的典故。李商隐借这两 个典故批评当时有功和有才之士不被重用的现象。 再如《锦瑟》的颔联“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 杜鹃。”上句所用《庄子・齐物论》中的典故，讲的是 庄周梦为蝴蝶，栩栩而飞，浑然忘我，梦醒后自觉仍 是庄周，蝴蝶已不知何往。下旬的典故则是周末蜀 国帝王（号望帝），失国死后魂魄化为杜鹃的传说。 又如《无题四首》其二（“飒飒东风细雨来”）的颈联 “贾氏窥帘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用的是《世说 新语》中贾充女和韩寿的爱情故事以及《文选・洛 神赋》中甄后与曹植的爱情故事。此外像《无题四 首》其一（“来是空言去绝踪”）中“刘郎已恨蓬山 远”一句用了刘晨入山采药遇仙女，后复求已不可 寻的传说。而《茂陵》一诗最后两联“玉桃偷得怜方 朔，金屋修成贮阿娇。谁料苏卿老归国，茂陵松柏雨 萧萧。”则连用了东方朔偷蟠桃，汉武帝金屋藏娇， 苏武从匈奴归汉凭吊茂陵三个典故。李商隐用典丰 富美妙，迷离浪漫，却又不着痕迹，令人浮想联翩，心 旷神怡，使诗的意境深情绵邈，朦胧深邃。 （二）借喻发人深省 借喻是比喻辞格中的一类，借喻中本体与喻体 关系极为密切，在文中只提喻体不提本体，以喻体代 本体。构成借喻的两类事物问在内容和形式上都有 着必然的、多种多样的联系。李商隐运用借喻美妙 精警，略貌取神，故而新奇又贴切。表现在其诗歌 中，有的是部分诗句采用借喻，有的则是借整首诗来 达到比喻影射的目的。前者如《无题》（“照梁初有 晴”）中的“莫近弹棋局”一句，“弹棋局”就是作者 用来借喻当时官僚集团之间的斗争。再如《无题二 首》其一（“昨夜星辰昨夜风”）中的“心有灵犀一点 通”借喻相爱双方心灵契合。又如《无题》（“相见时 难别亦难”）中用“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 干”比喻爱情的坚贞、恳侧和精诚，不得不让人动 容。《九日》中的“霜天白菊绕阶墀”则用“白菊绕 阶”比喻令狐楚对自己的赏识与栽培。后者有李商 隐的《无题》（“八岁偷照镜”）：“八岁偷照镜，长眉 已能画。十岁去踏青，芙蓉作群衩。十二学弹筝，银 甲不曾卸。十四藏六亲，悬知犹未嫁。十五泣春风， 背面秋千下。”则是借一位早慧的少女由于环境束 缚，虚耗青春，不能掌握自己命运的故事隐喻自己空 有才华，渴望参与社会政治却难以找到出路的境遇。 再如《嫦娥》：“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全诗借嫦娥处 境孤寂，面对碧空孤月触发身世之感来喻自己因政 治失意引起的伤感与落寞。这些比喻巧妙的把诗人 深刻的思想隐藏在对事物的叙述和感叹中，避免了 落入直抒胸臆的窠臼，给人委婉深沉，发人深省的艺 术感受。 （三）象征幽丽自然 事物的象征关系有来自自然界的，有来自神话 传说的，有来自历史事实的，也有来自社会习俗的， 总之是人类的认知倾向，经传统文化的传承和文学 艺术作品的流传，被世人认同而形成相对固定的联 系。李商隐在其无题诗中通过事物的象征义来传递 情感和心灵的体验。如《无题二首》其一（“昨夜星 辰昨夜风”）的颔联“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 点通。”用“彩凤双飞翼”象征美满爱情，因为凤凰在 中国的传统文化中是爱情幸福的象征，而“灵犀”则 第５期 王冠玉 论李商隐无题诗的修辞运用 ４ｌ 是心心相印的象征。再如《无题》（“相见时难别亦 难”）的颔联“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用“春蚕吐丝”和“蜡炬成灰”两个意象象征两个被 隔离的情人绵绵不尽的相思和别恨。又如《楚宫》 中的“枫树夜猿愁自断，女萝山鬼语相邀。”“枫树” 原是秋色艳丽的象征，“鬼”则是恐怖可怕的象征， 而作者在这里将两个意象组合，形成凄厉忧伤的景 象，以表达内心的悲愁。象征手法的运用使得李诗 显得委婉含蓄，充分激发了读者的联想。 （四）暗示含蓄委婉 暗示和象征有共同之处，都是要说甲但不直接 讲，而只讲乙，让读者借助联想由乙想到甲。但是暗 示比象征范围宽，凡是以乙示甲都可说成暗示。李 商隐在无题诗中多用暗示的方法处理主观意象和客 观事物，从而表达自己的深度情感。如《无题》（“照 梁初有晴”）的最后两句“莫近弹棋局，中心最不 平。”暗示了自己在政治上备受排斥，无所依托的苦 闷。再如《无题四首》其三（“何处哀筝随急管”）中 的一句“东家老女嫁不售”，通过“嫁不售”的老女暗 示自己政治上的苦楚。又如《无题四首》其二（“飒 飒东风细雨来”）的首联“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 外有轻雷。”描画了漾人春心的氛围，暗示出淡淡的 闲愁与浓烈的春情相交错的心情。还如《无题二 首》其一（“昨夜星辰昨夜风”）的颈联“隔座送钩春 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则烘托出热烈欢快的气 氛，暗示一种愉悦欣喜的情绪。暗示性的理解使作 品获得了更大的心理空间，促使读者多角度理解诗 文内涵。 诗歌是人们生命状态的诠释，用迷离的语言，象 征暗示的形式来界定感觉，从而拓展无限的想象空 间。马拉美在《关于文学的发展》中说：“在每个人 的内心都应该有隐秘的东西，而要表现这种隐藏、晦 涩的东西，就不能不用晦涩隐秘的象征和暗示，只有 这样才能表现一种心灵的状态。”而在象征和暗示 的运用过程中又往往要以典故、比喻的运用为支点， 在此基础上夹以象征、暗示，达到直抒胸臆所达不到 的效果。 二、语言的变化美 “事情不能只顾一个方面。大胆探索语言的变 化美，才可能获得最佳的表达效果。 李商隐无题 诗语言的变化美突出表现在其对婉转和双关两种修 辞方式的运用上，使读者感到词语意味的深刻厚实， 触景生情。 （一）婉转深邃内敛 婉转是一种传统的修辞手法，封建社会由于等 级森严加之繁文缛节，说话写文章要求婉言曲达，于 是婉转的运用十分广泛，这是客观上的要求，实际上 婉转其辞可以达到幽远深邃的意境。顾易性在其文 《李义山诗的思想内容》中说：“他时而给予怒斥，直 销胸头愤慨，更多的却是委婉含蓄，曲吐隐微无尽的 悉丝，以婉丽蕴藉的彩色写凄楚低迷的哀思，成为晚 唐诗人中的代表。”如《无题二首》其一（“凤尾香罗 薄几重”）的颈联“曾是寂寥金烬暗，断无消息石榴 红。”作者正面写烧成灰烬的金色烛芯，实际是描写 如醉如痴、久久凝视这灯烛的主人公，从侧面把孤 独、痛苦、哀愁和期待的神情烘托了出来，含蓄婉转 的表达了春光已逝，慨叹年华，青春虚度之意，更加 渲染出主人公的惆怅和伤感。又如《锦瑟》：“锦瑟 无端五十弦，一弦～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 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Ｅｔ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诗人将缠绵无 绪、细腻微妙的情感在回环往复、欲吐还吞中曲折委 婉的表现了出来。再如《无题二首》其一（“长眉画 了绣帘开”）其中的“为问翠钗钗上风，不知香颈为 谁回？”明明是美人为所欢回头，诗人却不直写，而 用曲笔将钗风写活，从而表现了美人的神情姿态。 李商隐的婉转笔法正如司空图《诗品・委曲》篇所 说的“似往已，如幽非藏。” （二）双关意昧深长 双关的两层意思中，说写者的重点、本意不在表 面，而在骨子里的那层意思。李商隐在无题诗中就 运用双关来重点突出其隐藏在深处的那层意思。如 《无题》（“照梁初有晴”）的尾联“莫近弹棋局，中心 最不平。”就用了语义双关，表面写弹棋局的形状四 周低中心高，实际写卷人朋党之争极为危险。再如 《无题》（“相见时难别亦难”）中的“春蚕到死丝方 尽”则利用谐音双关，以“丝”寓“思”．表达无穷无尽 的思念。又如《无题四首》其二（“飒飒东风细雨 来”）的颔联“金蟾齿锁烧香入，玉虎牵丝汲井回。” “香”、“丝”分别谐“相”、“思”，借以表达相思之情。 如此双关含蓄内敛，意味深长。 三、语言的侧重美 “侧重，即突出重点。俗话说‘万变不离其宗’， ４２ 西南科技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第２６卷 这个‘宗’就是中心。漫无边际的联系，总是不好 喻、用典、双关、映衬等修辞手法给我们带来各种心 的。可见联系必须从一个中心生发开去，并回到这 个中心上来。在语言表达中，自然地、合理地、巧妙 理感觉和情感信息，让读者自己加工、完善和创造， 创设了一种不同寻常、飘忽不定、若明若暗、亦此亦 地突出重点，能够收到最佳的表达效果。”④李商隐 无题诗语言的侧重美主要表现为他在谋篇布局时采 用的映衬手法。映衬的目的就是为了突出主体，在 彼、委婉含蓄、曲折深沉、缠绵悱恻、思深意远的艺术 境界，从而以其独创精神和独特风格成为了唐代诗 歌百花园中辉映后世的一朵奇葩。对李商隐无题诗 修辞运用的研究使得诗作和修辞方式可以相互印 表达上含蓄婉转，本体却更鲜明。映衬分为正衬和 反衬两种。正衬就是常说的“烘云托月”法。“红花 还需绿叶扶”，有了相似相关的绿叶，主体红花则更 加鲜明。如《井络》：“井络天彭一掌中，漫夸天设剑 为峰。阵图东聚烟江石，边拆西悬雪岭松。堪叹故 君成杜宇，可能先主是真龙？将来为报奸雄辈，莫向 金牛访旧踪！”前四句写蜀地形势险要，后四句援引 据蜀而亡的历史事实，警告妄图恃险割据的野心家。 前后映衬，有力的表达了天险不足恃的思想，表明凡 是企图凭借形胜进行割据的“奸雄辈”，都只能重蹈 覆辙，走向自己愿望的反面。反衬就是用相反的事 物来作背景，烘托主体。如《无题二首》其一（“昨夜 星辰昨夜风”）一诗，“昨夜星辰昨夜风，画堂西畔桂 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隔座送 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 兰台类转蓬。”此诗前六句写“昨夜”曾参加灯红酒 暖的盛会，流露了强烈的艳羡之情；最后两句写拂晓 听鼓应官，身如转蓬，抒发困顿失意之感。用灯红酒 暖的盛会来反衬走马应官的生涯，突现了诗人的失 意和惆怅。又如《二月二日》：“二月二日江上行，东 风日暖闻吹笙。花须柳眼各无赖，紫蝶黄蜂俱有情。 万里忆归元亮井，三年从事亚夫营。新滩莫悟游人 意，更作风檐雨夜声。”这首诗前四句描绘江上春 色，后四句抒写客居异地的羁愁。欣欣向荣的春色 反衬失意沦落、欲归未能的处境，更增加了诗人内心 的苦闷和悲伤，故连欢畅的新滩流水声也似乎发出 了凄清之音。中国传统的艺术理论家就十分重视映 衬的手法，像宋代画家郭熙在《材泉高致》中说过： “山欲高，尽出之则不高；烟霞锁其腰则高矣。水欲 远，尽出之则不远；掩映断其脉则远矣。” 四、结语 李商隐在整个唐代诗坛中地位和价值之高都是 毋庸置疑的。其无题诗扬弃了直抒胸臆的表达方 式，没有直接创造有鼻有眼的具体形象，而是通过借 证，不仅加深了我们对无题诗语言的理解，对其多义 性的解析有了新的切人角度，而且对我们今后的写 作也有相当的指导意义，可以成为一种普遍而现实 的写作方法，甚至可以去效仿进一步超越。 注释 （ Ｘ室×要）王希杰：《汉语修辞学》，北京出版社１９８３年版。第 ２８１、３０３、２２６、２５６页． 参考文献 ［１］ 安徽师范大学中文系古代文学教研组．李商隐诗选 ［Ｍ］．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１９８１． 、 ［２］叶葱奇．李商隐诗集疏注［Ｍ］．北京：人民文学出版 社，１９８５． ［３］张明非．李商隐无题诗研究综述［Ｊ］．文学遗产，１９９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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