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根据“音相近、义相类”的原则,把叹词疑问句大体上归为四类,即以[A][o][i]和[ŋ]为主体的四个变体群:一 、啊? [A]。二、嗯?[ŋ] 。三、哦?[o]。 四、咦?[i]。着重将这四类叹词疑问句的语义分别纳入四个层面:词汇义层面、语调义层面、位置义层面、语境义层面进行剖析;并把双音节叹词疑问句用法和语义归结为同“嗯?”相似。
【关键词】疑问句; 叹词;啊;嗯;哦;咦;语义表示; 语调; 话语; 语义表达; 后继句; 层面分析; 语境义
叹词疑问句是汉语口语中比较特殊的句式,研究的难度主要在于它的语音形式的可变性和它的语义表达的模糊性,因而使人不容易发现它的形式与意义之间内在的联系。本文试图从两个角度对这类由叹词单独构成的疑问句进行考察,首先采用“音义对应类比法”给这类句式进行分类,即对几类相关叹词进行横向比较,寻求它们在形式与意义上相对应的差异,并运用“语义层面分析法”进行语义剖析,即把叹词疑问句的语义分别纳入四个层面:1、词汇义层面,2、语调义层面,3、位置义层面,4、语境义层面。最后从研究方法论角度对某些问题进行探讨和解释。
能构成疑问句的叹词似乎并不少,根据“音相近、义相类”的原则,大体上可以归为四类,即以[A][o][i]和[ŋ]为主体的四个变体群:一 、啊? [A]。二、嗯?[ŋ] 。三、哦?[o]。 四、咦?[i]。这四类叹词疑问句有共同的语音形式标志,即音节的声调和句子的语调合二为一,呈升调。它有两个变体,一是弱升调,调值约为35,表达的情绪不很强烈。二是强升调,调值约为215,表达的情绪比较强烈。它们共同的语义表示对方的话语、对方的态度,或着某种情况出乎自己意料之外,并对此有所怀疑。但是,不同类的叹词疑问句又有区别,既有不同的语义侧重点,又有用法上的特殊性,从而形成各自的特色。其中,“啊?”和“嗯?”形成语义上明显的对立,“哦?” “咦”则形成另一组语义对立。而从整体来看,这四类叹词疑问句又形成了一种语义互补的局面。我们先分类描写,然后再作一些解释。为行文方便,我们把说叹词疑问句的人记为A,把交谈的另一方记为B,与叹词疑问句相邻的前接句或后继句记为S。
一、啊?
[A]语调急剧下降,表示多种惊讶的情绪,当语调上升变为疑问句[A]时,原来的惊讶义并没有完全消失;而是和新的由升调带采的疑问义交融在一起了,从而构成了“啊?”的基本语义:表示又惊又疑,惊疑参半。
“啊”? 在话语中的位置有四种:
(一)、独用,即说话人A只说了“啊?”一句,前后没有其他句子。根据交谈对方B的反应,可以分为两种情况;
1.“啊?”以惊为主,并含有疑的因素,即惊中带疑。这时,“啊?”表示追问,往往促使对方再说一遍或作出进一步解释。例如:
“有功夫!”西北角上一个黄胡子老头儿答了话。 “啊?”王三胜好似没听明白。
“我说:你——有——功——夫!”老头子的语气很不得人心。①
2、“啊!”以疑为主,并含有惊讶的因素,即疑中带惊。事实上,怀疑和否定是息息相通的,怀疑稍为强化一点就成了否定,而反诘正是怀疑和否定的结合形式。这时,“啊? ”就表示反诘,并且还有提醒对方修改失误之处的作用。例如:
甲:拍几回就得吃几回,要不怎么电影演员差不多都有胃病哪,那都是吃的。 乙:啊?
甲:可也不一定。 乙:根本不是。 ②
(二)、处于语首,后面跟着后继句。根据后继句的句类可分为两种: 1、后继句为疑问句,这又有两种情况:
(1)、“啊?”惊中带疑,表示追问,后继“S? ”即具体的追问内容。该格式表示说话者A基本上相信了B的话语,尽管惊讶,但总的态度倾向于肯定。由于尚有所怀疑,所以需要作进一步追问。这可看作是“啊?”独用1的发展。例如:
甲:“你演得太成功了!” 乙:“啊?!你、你看了彩排?”
甲“你坏,为啥不给我票?还是我自己想办法搞到一张„„”苏南埋怨地看了她一眼。③
(2)、“啊?”疑中带惊,表示反诘,后继句“S?”即具体的反诘内容。该格式表示说话者A基本上不相信B的话语,总的态度倾向于否定,所以需要作进一步反诘。这实际上也是一种“提醒”标志,提醒对方注意话语中的失误之处,“S?”正是具体点出失误的内容。因此,这可看作是“啊?”独用2的发展。例如:
甲:外边还有电网。 乙:啊?电网? 甲:用绳子编的。 ④
2、是后继句为非疑问句,这也有两种情况:
(1)、“啊?”主要表示惊讶和意外,怀疑的因素很少,说话者A的基本倾向是肯定、赞
同的,用“S。”来表示具体肯定和赞同的内容。例如:
乙:绷带不是拿出来了吗? 甲:把剪子又落在里头啦。 乙:啊?这记性是不好。 ⑤
(2)、“啊?”主要表示怀疑,并含有惊讶意味。说话者A的基本倾向是否定、驳斥的,用“S。”来表示具体驳斥的内容。例如:
甲:对罗!我就是优秀服务员沈美英,人称沈大姐—— 乙:啊?沈美英是女同志!⑥
总之,不论“啊?”的后继句是疑问句还是非疑问句,凡第(1)种情况的“啊?”都表示“惊中带疑”,说话者A的态度倾向于肯定、理解、追问,而第(2)种情况的“啊?”则表示“疑中带惊”,说话者A的态度倾向于否定、不解、反驳。显然,这些语义不是由叹词“啊”及其语调决定的,而是由后继句的内容决定的,因此,这些语义应属于语境义。
(三)处于语尾,根据前接句的句类也可以分为两种:
1、是“啊?”紧接在疑问句之后,“S?”表示说话者A的疑问,而“啊?”则是对“S?”的进一步“逼问”,等于把上述问句再强调一次,但显得更为简洁有力。这时,“啊”是有疑有问。例如:
刘四狂笑起来:“„„滚!永远别再叫我瞧见你,上他妈的这儿找便宜来啦,啊?”⑦ 2、是“啊?”紧接在非疑问句之后,“S。”或“S!”表示说话者A有所主张,有所要求,但尚未最后确定,因而用“啊?”征求对方B的意见,表示“商量”“咨询”,等于说:“怎么样? ” “好吗?”例如:
内当家擦着泪儿,狠狠瞪了老头儿一眼:“你呀,神经病!白赚俺两碗绿豆汤!俺就不信日头能跟西边出!俺就不信共产党的天下能叫人翻个个儿,老头子,没事瞎嘀咕,睡你的省心觉吧!啊?”(王润滋《内当家》 )
不管“啊?”的前接句是疑问句还是非疑问句,由于“啊?”是承接自己的话语而发,所以“惊讶”的语义因素明显弱化,几乎很难感觉出来。而“疑问”义又可以分化为“怀疑”和“询问”两种因素,第一种用法是有疑有问,疑问参半;第二种用法则以问为主,问中带疑。
(四)处于语中,即“啊?”出现在对方未说完的话语中间,表示应答兼催问。或是B吞吞吐吐说了半截子话,A用“啊?”插入表示自己在倾听并催促对方快说;或是B叫了一声A名字,A用“啊? ”表示听见了并催促对方有话快说。例如:
甲:我说春红同志„„
乙:啊?
甲:姑娘——啊„„进屋吃饭吧。⑧
这里,由于“啊?”是承对方未说完话语而发,所以“惊讶”的语义因素也大为弱化,“怀疑”的因素也不强,也属予以问为主,问中带疑。
归纳起来,“啊?”的基本语义是表示惊疑。它的不同位置的用法及其语义是:(一)独用时表示追问或反诘;(二)处于语首时,后继句是疑问句则表示追问或反诘,后继句是非疑问句则表示赞同或驳斥;(三)处于语尾时,前接句是疑问句表示逼问,前接句是非疑问句则表示商量;(四)处于语中时,表示应答兼催问。需要特别指出的三点是:1、当“啊?”独用或处于语首时,它是针对B的话语而发,“惊讶”语义因素比较明显,而“啊?”处于语尾或语中时,由于是承接自己的话语或对方未说完的话语而发,“惊讶”语义因素基本上不存在,只有“疑问”语义存在,而且是以问为主,问中带疑。这种语义因素的差异,是由于“啊?”在话语结构中的位置所造成的,因而属于位置义。2、“啊? ”独用和处于语首时,话语结构位置相同,但第(1)种情况语义表现为肯定,是“惊中带疑”,第(2)种情况语义表现为否定,是“疑中带惊”。这种语义因素的对立,是由于上下文语义来决定的,换言之,离开了具体的语境便失去了这种语义,因而属于语境义。3、“啊?”处于语尾时,根据前接句的句类,第(1)种用法是有疑有问,疑问参半,第(2)种用法是以问为主,问中带疑。这种语义因素的区别,是由于上文的句类来决定的。句子的语气分类属于广义的语用分类,因而也可以划归语境义。
二、嗯?
“嗯?”有若干语音变体:嗯、呣、咹、哎。它们的区别主要在于开口度的大小,以次排列为咹、哎、嗯、呣。“嗯”短降调表示应答和赞许,当语调上升变为疑问句“嗯”时则主要用来表示疑问。跟“啊?”相同,“嗯?”在话语中的位置也有四个:
(一)独用。根据交谈对方B的反应,可以分为两种情况:
1.“嗯?”表示追问,往往促使对方再说一遍或作出进一步解释。例如: 甲:(学上海话)“汰汰绢头。” 乙:嗯?
甲 :“汰汰绢头。”⑨
2.“嗯?”表示反诘,提醒对方注意失误,往往还能促使对方修正自己的原话。例如: “美美,上我家去。’’
“嗯?!”美美蹙起眉愤怒地看着我。
“哦——是我们的家。”美美已警告过我多次了,我家就是她家,我俩是一家。⑩
(二)处于语首。后继句有两种:
1、是疑问句,“嗯?”表示追问,“S?”为具体追问的内容。例如: 乙:唉„„不是这么说,笑一笑,十年少。 甲:嗯?怎么讲? 乙:一笑就少形十年。 ⑪
2、是非疑问句,“嗯?”的语调有两种:一是普通的升调(35或215),表示反诘;二是特殊的曲折调(2141),表示否定。例如:
甲:临完弄一大碗,足有半斤。 乙:不是吃一点儿吗? 甲:嗯?拿水和和全吃啦!
(三)处于语尾。前接句也有两种:
1、是疑问句,“嗯?”表示逼问,相当于把上述问句重复一遍,但显得更为简洁有力。例如:
内当家把手往后一拨弄,直冲孙主任说:“要是有主儿,进门来得通个名报个姓呀!俺没见这号人,踩着人家的门槛,管着人家的事儿,还没个商量!这家,你当?俺当咹。⑫
2、是非疑问句,“嗯?”表示商量,说话者A有所主张,有所要求,但尚未最后确定,用“嗯?”来征求意见。例如:
黎晴用手指点了点她的眉心:“鬼东西,快去看看他,他送道具去剧院了。我要回家,不陪你了,嗯?”⑬
(四)处于语中,“嗯?”表示应答兼催问。例如: 我只好吞吞吐吐地说:“昨天早晨„„”
她看我沉吟着不说了,便抬起大眸子瞪着我:“嗯? ” ⑭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可以发现“嗯?”和“啊? \"的用法和语义十分相似。特别是当“啊?”处于语尾或语中时,几乎没有什么表示惊讶的意味,在一般情况下可以同“嗯?”互用而基本语义不变。但是,“嗯?”和“啊?”的语义对立仍是明显的。
(1)“啊?”处于语首或独用时,“惊讶”的语义因素非常明显,同“嗯?”不能混用。这一差异在下面例句的对比中可以清楚地体会到。
丙:唉,你知道我那个菊花青的骡子„„ 乙:啊!
丙:那个尺码儿,那个腰头儿,多好哇! 乙:是啊!
丙:完啦! 乙:嗯?
丙:那天没留神掉在茶碗里淹死啦! 乙:啊?你说什么?⑮
丙突然说那头骡子完啦,乙对此当然感到意外,是不大相信的,所以用“嗯?”表示怀疑、追问。可是当丙居然说那是因为骡子掉在茶碗里才淹死的,乙当然要大吃一惊,所以用“啊?’’表示惊疑、追问。从“嗯,”发展到“啊?”,从怀疑发展为惊疑,是很自然的。如果先用“啊?”再用“嗯”那就不合适了。
(2)“嗯?”及其语音变体在表示否定义时,语调上都有一个变体,即曲折调(2141)。而“啊?”则没有这种语调变体,语义上也只能表示反诘、反驳,而还不能强烈到公然表示否定。试比较:
B:我明天就回北京。 A1:啊~?明天别走! A2:嗯~?明天别走! A3:呣~?明天别走! A4:咹~?明天别走! A5:哎~?明天别走!
只有A1不能成立,A2-A5都可以说。这进一步说明嗯、呣、咹、哎内部形式和意义基本上是一致的,跟“啊”则形成对立。
根据上述两条理由,基本语义“惊疑”和“怀疑”的对立,上升语调和曲折语调及其相应语义的对立,我们把“啊?”和“嗯? ”及其变体划分两类。
当然,“嗯?” 的变体还是有区别的。一是情绪强弱不同,凡开口度越大,情绪越强;反之,开口度越小,情绪越弱。二是有的变体有特殊的用法和语义。上级对下级,长辈对晚辈、主人对仆人常用“呣?”显得语气比较威严,显示出说话者的身份和地位,而反之,下级对上级、晚辈对长辈、仆人对主人则不宜用“呣?”否则就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表示。本节(三)(四)中所举例都符合上述原则。“咹?”则常常出现在某些官气较足的领导者讲话报告之中,带有居高临下垂询的味道,因此显得有“官腔”。例如:
“什么内容!是不是写走资派,咹?”张局长说话时,很有几分领导风度。 三、哦?
“哦?”也有几个变体。哦、噢(喔)、嗬(嚯)。它们的区别也在于开口度的大小,开口度越大,情绪越强烈,反之,情绪越弱。“哦”语调长而缓降,表示醒悟,等于说:“原来
如此”。当语调上升变为疑问句“哦”时,原来的醒悟义并没有消失,而是和新的疑问义交融在一起。因此,“哦?”的基本语义表示悟中存疑,已悟尚疑。“哦?”在话语中的位置也有四个:
(一)、独用。表示悟疑,即对方B的话语已听明白了,但尚有所怀疑、有所保留。“醒悟”和“怀疑”两种语义因素中,明显的是悟大于疑,即说话者A的基本态度是倾向于理解的。例如:
甲:第一要学会打秋千。 乙:这我不学就会。 甲:哦?
乙:小时候我在幼儿园里阿姨教我打。
(二)、处于语首。后继句有两种情况:一是疑问句,“哦? ”表示追问,意思是听明白了,理解了,但尚有怀疑要追问,“S?”即具体追问的内容,对方往往会作进一步解释。例如:
甲:“大黎,你——变了。” 乙:“哦?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甲:“变得......开朗了、冲动了,还有......高尚了!”⑯
二是非疑问句,“哦?”表示理解、明白了,虽然对此仍有所保留,但并不要求对方作进一步解释,“S。“则表示说话者A所理解的具体内容。例如:
繁漪:(觉得周萍没有理她)萍!
周萍: 哦?(低了头,又抬起)您——您也在这儿。⑰
(三)、处于语尾。前接句往往是疑问句,是顺着B的话语而来,“哦?”针对此话而发,说话者A的态度仍倾向于理解、明白,虽然仍有所保留。例如:
繁漪:(忙说)倒了,我叫四凤倒了。
周朴园:(慢)倒了?哦——(向四凤)药还有吗?⑱
(四)、处于语中。表示明白了,理解了,同时希望对方接着说下去,有催问作用。例如: 周冲:(低下头)我想把我的学费拿出一部分送给—— 周朴园哦? 周冲:(鼓起勇气)把我的学费拿出一部分送给——⑲
总之,“哦?”不论处于话语中什么结构位置,都表示以悟为主,悟中带疑的语义。换言之,如果说话者A的态度倾向于不理解,不相信,就不能用“哦?”至于悟疑之外的其他语义则由“哦”的结构位置和上下文来决定。
四、咦?
“咦?”的变体是“咦(噫)”和“也”。同样,开口度较大则情绪较强烈。“咦?”表示对方的话语或某种情况大大出乎说话者意料之外,因而感到诧异、奇怪和不理解。“咦? \"的基本语义为诧异兼疑问,以疑为主。“咦?”很少独用,一般不出现在语尾,最常见的是处于语首,后继句有两种情况:
一、是疑问句,“咦?”表示追问,疑问句具体说出感到诧异和怀疑的问题。例如: 甲:“不是演了才唱吗?” 乙:“咦?!谁说?”⑳
二、是非疑问句,“咦?”表示否定,非疑问句具体表示反驳的内容。例如: 噫?不买拉倒!”孙三硬梆梆地顶道,解开缰绳就走。○21
“哦?”和“咦?”相比较,语义上有明显对立。“哦?”虽也有怀疑,但以悟为主,总的态度倾向于理解,只是理解之中尚有疑问,相当于“真的吗?”而“咦?“则表示诧异、奇怪,以疑为主,总的态度倾向于不理解,相当于“怎么搞的?”因此,用“哦? ”显得语气含蓄、平稳而有礼貌,而用“咦”财显得比较冒失、直率而缺乏礼貌。试比较:
B:小王这次考了100分! A1:哦?真的?他有什么窍门? A2:咦?怎么搞的?他也会考100分? 显然,A1和A2中的叹词疑问句不能互换。 五、嗯哼?
汉语的叹词疑问句几乎都是单音节的,近几年来,在部分青年中出现了一种双音节叹词疑问句。它有多种语音变体形式,如: “嗯哼?”“唔嗯?”“嗯嗯?”“喔嗬?”等,但在语调上,都是前一音节短促下降后一音节稍长上升。它似乎是一种“外来品”欧美人士经常使用。例如:
凯瑟琳叫住我,笑着说:“一定非常聪明。他要我小心!格格格,可是我对他说,他的担心和保护我都不要!不要!嗯哼?”她自信而又狡黠地冲我点点头。我也笑起来,唉,这些老外朋友们!
年青人最善于模仿,所以这一种叹词疑问句在部分青年,尤其是青年知识分子中颇为流行、时髦。例如:
她学会了不知是从喉咙还是鼻腔里不时地滚出一句“唔嗯?”截断别人的谈话。是首肯,认可?还是漫不经心,不以为然?
鬼知道!反正这是现今最时髦的语气词——其实,也不知道是哪位从人家外国留学生那
里批发来的。○22
这类双音节叹词疑问句的用法和语义同“嗯?”相似。 六、余论
不论哪一类叹词疑问句,当它进入交际场合,由于上下文和广义语境的影响、制约,它还能表示出更为复杂的感觉和情绪。例如:
例一、王福升:(气得失了神)啊?谁?„„是金八,金八爷。○23 例二、甲:“他没参加这个戏的演出。”
乙:“啊?为什么?他是我们学院的高材生呀! ”○24 例三、甲:眼泪刚流出来她不擦,在半道上等着它。 乙:啊?跟眼泪定约会啦!○25
例四、“吴导演,我是董丽华,啊?!你不是吴导演?嗳,嗳嗳„„”○26
例五、“啊?”崔书记象触电似的猛地站起来,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一股热血涌到头上,他十分愤慨。
例一表示慌乱,例二表示不满,例三表示嘲讽,例四表示失望,例五表示愤怒。当然,其他感情,如:不安、兴奋、悔恨、羞愧、哀伤、鄙视、责备、内疚„„也都可以表现。总之,这种语义不是叹词疑问句本身词汇、结构、句类所具有的,也不是由叹词疑问句在话语位置中身份所决定的,这是种广义的语境义。
交际话语中的叹词疑问句的语义,实际上是四个层面语义综合投射的叠影体。以往有些学者在发掘这类句义时,往往抓住某个具体交际场合中显示出来的某种语义,便认定它是某类叹词疑问句的基本语义,这不免有些过于执了,另外也有些学者没有深入比较这几类叹词疑问句之间的差异,而只是笼统地一律把这些句义都说成是“惊疑”,这显然也太粗疏了。我试着采用“语义层面分析法”和“音义对应类比法”,就是希望针对上述两种弊病,从叹词疑问句的内外分析同时入手。对内,把纷繁交融的语义按四个不同层面区别开。这四个层面是:
1、叹词固有的词汇义,如:惊讶、应答、醒悟、诧异。 2、上升语调所赋予的句类义(语调义),即疑问义。
3、叹词疑问句在话语结构中的位置,即与其他句子建立一定关系后所获得的结构义(位置义)。如:追问、逼问、催问、商量、反诘等。
4、叹词疑问句在一定的上下文和语境中所得的语用义(语境义)。如:肯定、否定、慌乱、不满、嘲讽、失望、愤怒等。
对外,我采取“音相近,义相类”的原则,对多种叹词进行分类,尽可能地把语义的差异跟语音的对立对应起来,从而分出四类叹词疑问句。其中,“啊? ”和“嗯?”形成语义明显的对立;惊讶与无惊呀语义的对立;“哦?”和“咦?”则形成另一组语义对立;理解与不理解语义的对立。
近来一些学者提出要区分语义、语法、语用三个平面的主张,这对语言研究的深化是有积极意义的。但是,我认为这样的三分法不够确切,容易引起误解,似乎语义是同语法、语用乎行的平面,而事实上,它不只是指词的意义,而应涉及到语言的各个平面。此外,对语法有广义和狭义的两种理解,狭义的语法平面实际上是指句法结构,因此,我认为,三个平面应为:词汇平面、句法平面和语用平面,而语义(或叫意义)则同时与这三个平面都发生关系,从而形成词汇义、句法义和语用义。在每个平面都要力求解决表达该平面语义的形式问题。要特别注意的是两点:
1.这三个平面不是一刀可以切清楚的,换言之,总有一些范畴兼属于两个平面,因而形成一种“过渡地带。”例如:构词法,它既属于词汇平面又属于句法平面,词的精确再分类也如此。句类划分,既属于句法平面又属于语用平面。
2.每种平面的意义内部又可以分出若干层次,换言之,意义是多层次的。例如:语用义包括言内之义和言外之义,言外之义又可分为“非相应句类义”和“相应修辞义”。
从本文对叹词疑问句的语义层面分析来看,把语义分归几个平面,并看作是多层次的设想可以有助于我们把语义分析精密化、形式化。
最后要说明的重要一点是关于叹词疑问句在方言中的区别,据胡明扬先生调查,叹词“哦”和“咦”都不是地道的北京话○27,我们认为这是符合事实的。“哦?”和“咦?”的部分语义表达,在北京话中是由“啊?”来承担的。这主要是指“哦?”和“咦?”处于语首跟着后继句的情况,凡“啊?”处于语首的用法1,即倾向于理解的语义,可以同“哦?”互换,凡用法2,即倾向于不理解的语义,可以同“咦?”互换,尽管它们在语义上有所区别。从另一个角度讲,“哦?”或“咦?”处于其他位置的语义表达就很难由“啊?”来承担了。因而,现在出现了一种动向,即北京人开始从其他方言中吸取“哦? \"和“咦?”的用法,在我们收集的例句中,有一些就是地道北京人说的或用的,如侯宝林、史铁生老师等,当然典范的白话文著作,即“普通话”的使用则更普遍了,如曹禺老师的剧作。现代汉语不少方言区里这四种叹词疑问句是齐全的,如吴方言的上海话,而西南官话、中原官话使用“哦? ”那更是普遍。虽然各方言区的叹词疑问句的分合有所不同,但把现代汉语的叹词疑问句分为四类显然具有最大的概括性和解释力,即使北京话中很少甚至不用后两类叹词疑问句,也并不影响
我们的研究结论。而把它们的语义按不同层面进行剖析则是超越方言的一种研究原则和方法,自然有它的普遍意义和作用。
注释:
1老舍;《老舍短篇小说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56年7月版2005年第15次印刷第19页。 ○
2侯宝林;《侯宝林相声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2000年第10次印刷第319页。 ○
3王小鹰;《王小鹰》;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122页。 ○
4侯宝林;《侯宝林相声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2000年第10次印刷第336页。 ○
5侯宝林;《侯宝林相声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2000年第10次印刷第30页。 ○
6侯宝林;《侯宝林相声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2000年第10次印刷第265页。 ○
7老舍;《老舍短篇小说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56年7月版2005年第15次印刷第129页。 ○
8侯宝林;《侯宝林相声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2000年第10次印刷第210页。 ○
9侯宝林;《侯宝林相声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2000年第10次印刷第328页。 ○
10王小鹰;《一路风尘》;春风文艺出版社,1997年版第56页。 ○
11侯宝林;《侯宝林相声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2000年第10次印刷第24页。 ○
12王润滋;《内当家》;《人民文学》;1981年第3期。 ○
13王小鹰;《王小鹰》;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62页。 ○
14航鹰;《金鹿儿》;人民文学杂志社;1981年 6期 总第8期。 ○
15侯宝林;《侯宝林相声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2000年第10次印刷第492页。 ○
16王小鹰;《王小鹰》;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201页。 ○
17曹 禺;《曹禺选集》;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年08月版第28页。 ○
18曹 禺;《曹禺选集》;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年08月版第32页。 ○
19曹 禺;《曹禺选集》;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年08月版第32页。 ○
20史铁生;《我的遥远的清乎湾》;http://baike.baidu.com/view/528853.htm。 ○
21赵本夫;《卖驴》;http://blog.siŋa.com.cŋ/s/blog_54583efd0100fa3q.html。 ○
22陈建功;《飘逝的花头巾》;http://ŋovel.pub.eŋorth.com.cŋ/system/2005/04/04/000062852.shtml。 ○
23曹 禺;《曹禺选集》;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年08月版第171页。 ○
24王小鹰;《王小鹰》;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86页。 ○
25侯宝林;《侯宝林相声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2000年第10次印刷第312页。 ○
26王小鹰;《王小鹰》;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256页。 ○
27胡明扬;《北京话的语气助词和叹词》;《中国语文》;1981年第5、6期。 ○
参考文献:
1、黄晓东;《也谈现代汉语叹词和象声词乌》鲁木齐成人教育学院学报;2007年 04期。
2、熊子瑜、林茂灿;《“啊”的韵律特征及其话语交际功能》 当代语言学 ;2004年 02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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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白朝霞;《 现代汉语语气词“啊”的规范问题》 德州师专学报 ;1996年 03期 。 5、黄弋桓;《现代汉语部分叹词的意义分析》宜宾学院学报 ; 2009年 09期。 6、姚锡远;《现代汉语叹词研究》河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1996年 04期。 7、郑燕芳;《“嗯”的话语功能分析》南方论刊;2007年 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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