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冬韵
她从遥远的秦皇汉武时期一路奔腾而来,她见证了开元盛世的繁华,也亲眼目睹了朝代更替的没落,她与时间结伴同行,却一如既往的哺育着自己至亲儿女。她因为儿女的行为发过脾气,而后却以肥沃且富有生命力的泥土作为安慰礼物。浩荡五千年,她终究以一袭黄色书写光辉灿烂的中华文明史。她,就是中华民族伟大的母亲河——黄河。
再次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乡梁山,已是初冬时节。万物隐藏起锐气,只把一抹单调留给萧瑟的冬季。凛冽的寒风肆无忌惮的侵袭着北方干裂的大地,枯黄的树叶也在一片恋恋不舍之中寿终正寝。突然很想去黄河边漫步,在这个寒冷异常的日子里,怀着一种念念不忘之情,再去瞻仰一下这条孕育了华夏文明的母亲河,到底是如何在寒冬里倔强的证明着自己的存在。
阳光明媚的午后,寂静占领了黄河大堤。初冬的黄河刚刚进入结冰期,有些地方还没有被冰层覆盖,阳光下反射着点点波光。于是黄河俨然被分割成两部分,一部分冰层夹杂着枯草,一部分是透明黄玉般的黄河水。沿着长长河岸,迎着阵阵凉风,走在结实河沙上,听到河水轻轻拍打岸边的温柔声响,就像母亲呼唤倦归的孩子;任凭河上的风呼呼吹着,就像母亲的手在梳理着孩子的黑发;偶尔也会听到冰层破裂的声音,好像顽皮的孩子鲁莽的闯入了未知的世界,手忙脚乱之下跌倒在地上。
汹涌的寒风加紧了攻势,一波一波的向着波光粼粼的河水袭来,河面被这突如其来的寒风吹得皱起了眉头,河心深处,河水顿时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微微的,仿佛点缀着少女羞怯的脸庞,愁绪交织在眉宇之间,温柔曼妙。河岸边已经被白白的冰层覆盖,远远望去,好似一幅锦缎,从远方的远方一直铺到我脚下,那斜铺在冰面上的冰渣,似绽放在锦缎上的年轮,一圈一圈延伸到远方,最后和地平线交织在一起消失于天际。
黄河岸边的枯草丛里,不时飞出成群的野鸟,互相嬉戏着,然后打个转,朝着固定的方向疾驰而去。遥想初秋时节,黄河似乎是被红草包围住的,那红是崎岖的,有高有矮,像一波红浪似的跌岩起伏。而如今,再往远处望,映入眼帘的除了枯黄还是枯黄。但是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枯黄里偶尔还夹杂着几点新绿,新绿又夹着深绿。这是勤劳智慧的家乡人民,在稀罕的小块陆地上开垦出的黄土地,成片的麦苗正茁壮的成长。
行走在平坦的黄河大堤上,脚下是如我肤色一般的黄,突然想起了旧时的许多习俗,那些陪伴着每一个梁山人的陈年旧事,如今竟明镜般清晰透彻起来。一种历史的久违感涌上心头,不知不觉热血沸腾了整个身体,眼眶也莫名的湿润了起来。
由于黄河沿岸的平原由黄河冲积土冲积而成,粘性很大,因此种麦时翻起的垡子地里土坷垃又硬又大,不用木榔头砸碎,根本没法下种。因此,每张犁、耙的后面,都会有老人、妇女、儿童举着榔头跟着砸坷垃,这成了梁山泊一带独具特色的一道景观。有一首儿歌形象生动的反应了这一习俗:收完豆,搂完叶,犁起地来晾半月,地里成了坷垃窝,东洼里,坷垃多,枣木榔头砸成沫,西洼里,坷垃硬,枣木榔头砸不动,北洼里,坷垃大,榆木榔头砸十下,南洼里,坷垃软,榔头一砸成个扁,东西南北都砸遍,磨得俺趼子连成片。成了片,俺不怨,为的是明年吃白面。
小时候,特别是冬季里,喜欢追着村里的盲人跑来跑去,因为在当时的我们看来,这些人都有一项特殊的本领:唱瞎腔。瞎腔是乡村的瞎子艺人演唱艺术的泛称,他们演唱的形式其实是很多的,比如坠子书、杨琴、莲花落等,但乡村的观众却懒得分那么清,见是瞎子演唱,便统称为瞎腔。瞎腔以说唱传统的“说唐”、“三国”、“水浒”、“大八义”、“小八义”为主。每到冬季,艺人们从外地赶回家,在辽阔的黄河岸边支起棚子,为家乡人民送上精彩的曲目,而这也成为了黄河岸边一道亮丽的风景。每次唱瞎腔前他们总会把一顶帽子放在面前,而村里人每每毫不吝啬的往里面投个几毛线,或者用油纸包好几个玉米面窝窝头放在里面。“跑江湖的都不容易”,老人们总是这样告诉我们,而这些话也一直深深影响着我,直到现在,每次看到有街头艺人表演节目,不管看不看,还是会不由自主的走上前,双手恭敬的递上几元钱。
就在我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之中几近不能自拔之时,几声羊叫声把我拉回了现实,抬头望见岸边绿油油的麦地里点缀着零星洁白,牧羊人正挥舞着长鞭驱赶着羊群。家里养羊多年,我一眼就看出了这是梁山特有的优良品种—小尾寒羊。提到小尾寒羊,就不得不说一说闻名全国的梁山斗羊大赛。一入腊月,民间的斗羊活动便异常活跃起来。地点多选在开阔的黄河岸边或村内平坦的大街上,羊主们将羝羊牵到一起,先让它们互相对视、骚扰片刻,使其产生一种敌意;如果敌意产生较慢,主人还要抓住羊角,向对方的羊体上碰打几下,这样三碰两碰,很快就会惹怒对方的羊,使其产生强烈的斗性。此时,两只羊便怒目而视,继而拉开决斗架势,共同后退数米,然后向着对方猛烈冲击。围观的群众也自觉地给羊闪开决斗的场地。当两只羊抵中时,那螺旋形羊角的撞击足可产生800公斤力量,似劈木声响,人们仿佛感到脚下的地皮都被震动了,胆小的观众还会在羊撞击的一刹那,不自觉地一捂耳、一闭眼呢!
有时羊的主人为了使自己的羊取胜,也往往为羊助力,一手扶羊肩,一手拍羊腚,高喝一声“上”,羊便死命地前冲。此阶段的决斗往往相当惨烈——有的羊抵得角根部冒血,有的将面部的皮擦掉,甚至有的抵成半死。只有当一方无力再抵时,决斗方才结束。而羝羊双方的主人,不论是赢家还是输者,都会以放松的心情抚摸着自己心爱的羊,慢慢将其牵到一旁,让其好好休息,并以好食好料精心饲养数日。
当我从翻飞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夕阳已经为冰层涂上了胭脂粉,河面上也仿佛镀了一层金,粼粼的,犹如上面浮满了黄叶。令我魂牵梦绕的黄河,终究没有让我失望,借着大自然的魅力,在初冬的午后为我上了一堂名叫“家乡”的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