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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今日中国·中文版》 2013年第10期
文|王一鸣
中国经济增速处于合理空间
2013年以来,中国经济运行总体平稳。上半年经济保持平稳增长态势,增长率是7.6%,高于年初全年预期目标。经济增速在合理区间。特别是与民生直接相关的一些指标,比如物价总水平基本稳定,上半年居民消费价格上涨2.4%,比上年同期回落0.9个百分点。就业形势总体平稳,上半年中国城镇新增就业725万,比去年同期多增加了31万人。总体上看,经济增长率、就业水平没有滑出“下限”,物价涨幅没有超出“上限”,主要经济指标都处在年度预期目标的合理区间。与全球主要经济体相比,中国经济增速仍是最高的。
中国经济增长正处在换挡的阶段,上半年经济增速适度放缓既有国际经济环境变化的复杂因素,也是中国潜在增长水平下降的客观反映。从更长的时间跨度观察,从2007年三季度开始,中国经济增速放缓就开始了,这要早于国际金融危机对中国的冲击,但当时增速回调是主动调整的结果。国际金融危机爆发后,经济增速回落幅度增大,中央出台了一揽子计划和政策措施,遏制经济增速下滑,实现了经济回升。但随着国际环境变化和国内调整转型深化,从2011年一季度开始,经济增速又连续7个季度出现回落,在采取了稳增长的措施后,2012年四季度经济出现回稳态势,增速达到7.9%,但2013年一、二季度增速又有放缓。这个变化过程表明,中国经济增长正在发生阶段性变化,开始由过去两位数的高速增长转向7%—8%的潜在增长区间。这种变化是符合经济规律的,从国际经验看,一个国家或经济体在经历了一个较长时间的高速增长之后,都会有一个经济减速或者调整的过程。国内外多数机构的研究表明,中国潜在增长率正下移至7%—8%的区间,上半年的经济增速仍处在这个区间。
虽然经济增速在换档,但是换档不能失速。当前,保持合理的经济增速十分重要,没有一定的速度,扩大就业、提高收入和改善民生都缺乏物质基础,提高经济增长质量和效益也无从谈起。有人认为,经济减速有利于倒逼结构调整,但是速度也不是越低越好。现在有些欧元区国家仍在减速,有些国家已经经历了负增长,但结构调整却很难推进。经济一旦失速,进入惯性下滑的轨道,市场信心就会受到很大的影响,信心缺失与经济下滑就会形成恶性循环,结构调整也难以有效推进,经济基本面还会受到影响,要重启的难度和成本也会大大增加。所以我们既不能不顾发展环境和条件变化,盲目刺激经济增长,也不能放任经济减速跌出合理区间。
中国处于大有作为的重要战略机遇期
中国仍处于可以大有作为的重要战略机遇期,保持经济稳定增长具有许多有利条件和积极因素。新型工业化和新型城镇化加快推进,新一代信息技术、节能环保等战略性新兴产业加快发展,城市轨道交通、地下管网和市政设施的投资空间都很大。消费结构也会加快升级,住行、教育、旅游、信息服务、医疗、养老等消费都是这些年成长比较快的,国内市场潜力也很大,随着收入水平的提高,市场潜能正在释放,人力资本条件也在不断改善,中国每年毕业700万大学生,虽然现在就业有一定压力,但是长期来看,这也是巨大的人力资本投资。芬兰大概有600万人,中国每年毕业的大学生超过芬兰总人口。企业创新的投入、研发的投入也在增加,中西部在加快承接产业转移,后发优势逐步显现,沿海地区加快转型升级,产业竞争力有所提升,这些都可以转化为经济增长的动力。
当然,当前经济运行受到国内外经济环境的影响,也遇到很多新问题,特别是过去高速增长时期积累的一些矛盾,包括风险,在经济增长放缓后就会暴露出来。比如中国制造业产能过剩的矛盾趋于突出,企业生产经营困难加剧,利润空间受到需求端市场收缩和供给端劳动力成本、资金成本上升的双重挤压。中小企业融资难、成本高的问题还没有根本解决,财政金融领域的潜在风险也在增大。面对当前的经济形势,中国要坚持稳增长、调结构、促改革,将三者统筹起来考虑。我认为,一方面要保持积极财政政策和稳健货币政策的稳定性、连续性,增强针对性和协调性,针对经济运行中的突出矛盾和问题,采取一些既稳增长又调结构,既利当前又利长远的措施,避免经济出现大的起落。另一方面,要加大结构调整力度,加快重点领域改革,更大程度上发挥市场功能,营造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激发市场主体的活力和创造财富的积极性,在市场竞争中培育和创造新的需求,增强经济发展的动力。
中国经济没有衰退
有西方媒体唱衰中国经济,认为中国经济会硬着陆。其实,硬着陆是个形象的比喻,通常指的是经济增速大幅度的下降。硬着陆没有一个学术上的严格的指标界定。我认为硬着陆是更大幅度地出现经济增速的下降,从现在的宏观指标来看,很难得出这种判断。西方媒体,也有一些个别的学者,有的是从机理上,从刘易斯模型上看这个问题,认为随着中国劳动力转移进程逐步结束,劳动力供给由过去高速增长转向绝对减少,中国的劳动力2012年已经绝对减少345万人,出现了以前说的人口红利的迅速消失,劳动力供给的这种减少就造成了成本的迅速上升,就会带来经济的急速下降,这是从机理上理解。还有一种是从风险的角度,有人觉得,比如地方债务,包括金融系统,会不会出现大的风险,这种风险一旦出现,就会对经济带来比较大的影响,造成经济增速的急剧失速。从这两方面来看,应该说我们现在都很难作出硬着陆的判断。第一种是基于经济失衡的观点,第二种是基于风险积累的观点。失衡,实际上中国经济已经在进行调整,如上文所述,通过人力资本投资提高劳动力素质,可以弥补劳动力数量的减少。风险,需要高度关注风险,无论是从债务层面来看,还是从金融系统来看,中国有足够
的防风险的能力,而且这种意识也在增强。所以从这两方面来看,很难作出所谓硬着陆的判断。
还有人认为中国投资率过高,消费率过低,投资的边际效益在下降,通过低成本维持高投资,会造成产能过剩,也会积累风险,就会使得经济出现硬着陆这些观点。我认为中国的高投资率是有它的合理性的,东亚国家,在“二战”以后,韩国、日本、中国的台湾地区、新加坡,他们在高速成长阶段差不多都是这种特征,高投资率和比较低的消费率,恰恰使他们成功地跨越了中等收入阶段。而其他一些经济体,比如拉美、东南亚一些国家,恰恰是平衡的,投资率并不高,消费率相对比较高,你去看看巴西,消费率高,拉美是很多讨论中等收入陷阱要举例子的地方,有人把它叫做“拉美陷阱”,所以即便是同样的问题,西方也有不同的观点,我们不要把问题绝对化,投资率跟经济的增长特定的阶段相关联,很难作出绝对的价值判断。
中国经济投资和消费的平衡也在推进,这种推进是伴随着中国经济换档过程的,比如去年中国消费率明显提升,比投资的贡献要高。但是2013年以来,特别是2013年上半年,消费对7.6%的增长率,贡献是3.4,投资是4.1,外需是0.1,有人说,投资率又上升了,是不是转型在倒退?这个转型过程,不是短期能完成的,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而且这个转型过程中,它的投资率和消费率是变化的,这种波动应该说是合理的,不能说绝对的单一方向,可能会有一定的波动,我们更重要的是看中期趋势。
中国的转型正在进行,服务业的比重在提高,服务业比重提高会带动收入增长,收入增长会带动消费率的提高,它是有关联效应的。在投资方面,没有再推出大力度的刺激计划,没有再搞过去的所谓的大规模扩张性投资,而是有节制的微调,西方用的语言是“微刺激”,适度扩大一些民生关联领域的投资。
关于需求结构问题是比较热点的问题,在过去,我们依赖投资和出口的程度比较高,既有工业化城镇化原因,也有全球化的因素,美国、日本、韩国、德国的投资都到了中国,中国的出口也在跟着上涨。但是,我们的消费没有上去,为什么呢?我们都是竞争性地吸引投资,对外资有很有优惠的政策,外商企业的营业盈余很高,而营业盈余变成了外资来源国的消费了,这样显得投资和消费差距比较大。
关于出口,中国的外贸依存度不是世界上高的,中国的出口率处在世界上低的那一半,不是高的那一半,中国加工贸易依存度也是低的那一半,不是高的那一半,就连美国这样的国家,还有百分之三点几的加工贸易依存度,这就叫全球化,大家的外贸依存度都在增加,顺差率也都在增加,好多说中国的顺差率高了,如果不分区域看,是均衡的,放到转轨国家去,也不是特别高,放到东亚国家去,放到高增长国家里,也是均衡的,即便是中国最高的2007年,外贸顺差占的比重8.8%,贡献率接近20%,我们看刚才的结论,依然没有改变。2007年顺差率8.8%,高收入非经合组织是14%,东亚是7.9%,跟其他国家比,在177个国家里我们排在第29位,排在我们前面的不全是小国,有一些小国,但是也有不少是大国,比如马来西亚,排到非常靠前。比如说智利,跟我们同是新兴市场,包括俄罗斯,转轨国家,也跟我们差不多。就外贸依存度来讲,我们比欧盟,无论是欧洲联盟,无论是欧元区,他们的外贸依存度是78%,我们只有68%。在外贸依存度里面,我们在世界上有数据的177个国家和地区排在126位,很多大国都排在中国前面。
改革是中国经济转型的关键
中国改革开放后30多年,经历过三次比较大的上升。这种上升几乎都表现在每个10年的前半段。
改革开放的1981到1984年,这是改革开放的一次大的上升,第二次是1991年到1993年,也是一次大的上升。第三次是2001年到2007年,这个时间最长,这三次上升都是跟改革分不开的。增长跟改革紧密关联,增长的动力很大程度上来自于改革,提高资源配置的效率。
20世纪80年代上半期的上升,跟中国农村的改革是分不开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解放了农村的生产力,商品供应一下子就丰富起来了,原来都是短缺。有人把这次改革称作危机式改革,为什么呢?因为70年代后期,就是文革结束以后,中国经济处在崩溃的边缘,危机倒逼改革,不改革就走不下去了,所以中国的这一轮改革推动了经济一次强劲的上升。
20世纪90年代上半期,中国提出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社会主义也能搞市场经济,这是一个巨大的制度创新,是个顶层设计。所以有人也把这次改革称为“顶层设计式改革”,这是邓小平的一个重大的理论创新,推动了中国经济一轮新的发展。中国很多体制,包括财税体制,包括金融体制,分税制的架构,商业银行的架构,包括投融资体制,好多体制框架都是在那个时候奠定的,既充分吸收市场经济的优势,也能跟社会主义有机地结合起来。所以这次改革也推动了中国经济一次大的发展。
第三次改革是本世纪初,主要是加入世贸组织,有人把它叫做“倒逼式的改革”,因为中国要加入世贸组织,必须遵循它的规则,就倒逼中国对既有的制度框架进行调整,对既有的法律法规、行政性规定进行大幅度的调整,所以这次改革也带来了中国经济的一次强劲的上升,一直延续到2007年。所以,从过去30多年的进程来看,中国经济的增长和改革,始终是相互联系在一起,没有改革就很难有增长的动力。如何统筹这个关系,就要根据经济发展中遇到的各种问题,以寻找改革的突破口。
同时,中国也要处理好发展的速度、改革的力度和社会可承受度IT行业展会 的关系,这是一个原则性问题。
当前制约经济社会发展瓶颈的表现,就是生产要素还没有完全市场化,有些领域还存在着双轨制。 中国经济运行中暴露出来的矛盾和问题,表明依靠投资和扩大产能驱动经济增长的动力已经趋于减弱,原有的经济发展模式越来越走不下去了,必须加快经济转型,培育经济发展新动力。推进以人为核心的新型城镇化和打造中国经济升级版,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提出来的,核心就是要适应国际环境深刻调整和中国经济增长阶段性变化,推进经济转型升级,使中国经济转向有更高质量、更具活力、更富效率、更可持续的发展。
推动中国经济转型升级,根本出路在深化改革。这就要求明确界定政府和市场的边界,进一步向市场放权,为企业松绑,用政府权力的“减法”换取市场活力的“加法”,取消不合理的政策和制度规定,清理束缚生产力发展的障碍,让市场发挥对资源配置的基础性作用,通过释放改革红利,进一步解放生产力,使经济发展潜能进一步释放出来。
城镇化是扩大内需最大的潜力所在。挖掘新型城镇化的内需潜力,就要以人的城镇化为核心,把有序推进农业转移人口市民化作为重要任务抓实抓好,通过对包括户籍、土地、财税在内的制度改革,以及加强公共服务能力建设,增强消费对经济增长的基础作用,发挥好投资对经济增长的关键作用,释放城镇化的内需潜力,形成中国经济发展的新动力。
经济转型升级,关键在提高全要素生产率,这就要求充分利用市场的倒逼机制,推进市场导向的科技创新,促进资金、人才、技术等创新要素向企业集聚,注重发挥企业家才能,加快产品创新、品牌创新、产业组织创新、商业模式创新,提升产业整体素质和企业竞争力。通过改革构建创新生态,建立有利于创新潜能充分释放的体制环境,激发全社会创新活力,培育创新驱动发展的强大动力。
培育新的发展动力是一项长期任务,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但我们必须坚定不移地向这个方向迈进,把打造升级版转化为具体的行动方案和政策举措。
作者:国家发展改革委员会宏观经济研究院 副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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