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知识分子大多有些儒学情结。围绕“儒”产生了很多词,比如儒雅、儒商、儒家风范等。这里就把儒学的前前后后梳理一下。 儒学是先秦诸子百家学说之一,是春秋末期的思想家孔子在总结、概括和继承了夏、商、周三代“尊尊亲亲”传统文化的基础上形成的一个完整的思想体系。
儒学作为一门学说,儒教作为一种信仰,儒家作为一个阶层或者说一个特定群体,这三个名词还是有所区别的。
东汉许慎《说文解字·人部》对“儒”的解释为:“儒,柔也,术士之称。从人,需声”。柔者,即弯曲又能笔直之树木,可直可曲,变化自如。术士是指魔法通达者,通达后方能尊之为士。
孔子曾经说过:“吾与史、巫同途而殊归也”。但同时,他也指出了自己与专门沟通鬼神的术士有所不同,“吾求其德而已”。 从孔子开始,“儒”的观念发生了变化,渐渐地脱离了祝史巫觋的知识范围。
孔子是中国历史上首开私学的教育家,人称“弟子三千,贤人七十二”。他和弟子们把原先被贵族垄断的礼仪和各种知识传播到民间,逐渐形成儒学。
概括而言,儒学承袭了殷商以来的巫史文化,发展了西周的礼乐传统,是一个重血亲人伦、追求现实事功、礼教德治之精神始终一贯
的学派。其特征主要有以下五点:
一、在传承上,尊孔子为先师、为思想领袖;
二、在学业上,以《周易》、《尚书》、《诗经》、《礼记》、《春秋》等书籍为经典功课;
三、在思想上,形成了“仁与礼”的一种张力构架;
四、在修养上,讲究由内圣而外王,即通过内体心性成就外王事功;
五、在处世上,尤其注重人与人之间伦理关系,并将此关系运用到社会实践中,成为指导性的原则。
《韩非子·显学》:“世之显学,儒、墨也。孔、墨之后,儒分为八,墨离为三”;“自孔子之死也,有子张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颜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良氏之儒,有孙氏之儒,有乐正氏之儒”。
这八家儒学流派都是各有侧重、且互有交集的,在流传时间上也有些前后交叠。
顺着八条儒学流派的发展脉络再梳理一下,总体而言,儒学在长期的演变中有两大流派比较突出:
一派是天人感应派,在汉朝影响很大。代表人物就是三年足不出户、目不窥园的董仲舒。另一派则是心性派,代表人物就是孟子。心性派按照“心性合一与心性二分”、“性本善与性本恶”等不同理解,又有很多分支。其主流就是孟子所坚持的心性合一和性本善思想,到
了宋元明时期,演变成为理学。
儒学在发展过程中,曾经被多次打击,但生命力十分顽强,总是能像青草一样,一有条件就长出来。
秦始皇“焚书坑儒”是儒家的一次劫难。有时候,焚多少书、坑多少人倒是次要了,关键是这表明了朝廷的一个态度,于是社会上就不敢传播儒学了。
随着楚汉争霸的结束、汉朝一统天下后,尤其到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学取得了正统地位,于是风光了几百年。 合久必分。魏晋南北朝时,儒家克己复礼的谦谦姿态在乱世动荡中失去了作用,于是又销声匿迹了。
分久必合。由隋至唐,大一统的王朝到来了,儒学才重新回到人们的视线中来。
不过长久不在社会上宣贯,加上魏晋南北朝时期整个社会上佛道二教的高度繁荣,使得儒学一时之间没啥竞争力。
唐代的韩愈,曾向皇帝提出抑制佛道二教、重新把儒学放到尊位上来的建议;他也声称,孔孟之后,儒学的教鞭就交到他手里了。 问题是,唐帝国灭亡后,整个社会又陷入了血雨腥风的五代十国阶段,到处都是刀光剑影,城头变幻大王旗。儒学再次显示了其脆弱的一面:只有在大一统的太平盛世才有说服力。 于是儒学又退隐。
由后周到北宋,全国统一后,宋赵匡胤“扬文抑武”,儒学在告别主流社会近七百年后,终于迎来了复兴。
通过以儒学知识为大纲的科举方式,可以使田舍郎登天子堂,于是大宋帝国成了儒学知识分子的乐园。
人人都以学儒学、参加科举而高中皇榜为生平最幸福的事,正所谓: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儒学讲的就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就要到朝廷中施展才干,从而报效国家。有别于世袭或者荐举等狭窄的专用通道,“科举”这条通道在出身要求方面是零门槛的,这给了知识分子无限的希望。
入世,就是要实现抱负。否则就去学佛、道,出世去好了。 从孔子开始,儒家学者就千方百计把皇帝纳入到儒家的框架中来。他们要求皇帝必须具备相应的仁义道德。 儒家的政治理想就是:圣君贤相。
问题就出在这里,儒家知识分子从来没有想出、或者说没有办法对皇权加以限制,而只是通过各种说教来让君圣相贤。 一旦君不圣、相不贤,他们只有一个办法:其默足以容。 说简单点,就是干瞪眼。
董仲舒曾用“天人感应”的方式来规劝皇帝。“天人感应”思想认为,国君做了坏事,老天就发怒;国君做了好事,老天就高兴。
这个说法现在还在用,只是把“国君”改成“人类”,“老天”改成“大自然”。通行的说法是,人类如果盲目行事而不计后果,大自然就会报复、就会有惩罚;人类如果妥善行事,大自然就友好地与人类和谐相处。
但汉武帝并不惧怕董仲舒说教里的威胁,依旧穷兵黩武、我行我素。现在很多人同样不惧怕大自然的报复。
所以很多儒家学者就试图从佛家、道家学说中寻找力量。
北宋时期,儒家代表人物就觉得用“天人感应”去说服皇帝,其说服力和制约力颇为有限,于是在“天人之际”就借鉴佛、道的理论了。在儒学体系中,他们立足于孟子的心性论。
孟子认为,人异于动物的根本所在,在于人“先天”地具有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心。这才是人之所以为人者,才是所谓的人性。 所以,儒学所宣扬的仁义礼智,并不是外在于人或强加于人的东西,而是根源于人心、人性,并且是由其发育出来的东西,是人心、人性中与身俱来的先天性源程序,且心性不二。
孟子的心性论以性善为基础,以心性不二为核心,以天人贯通为特征。心性论的价值不仅在于其弥补了孔子仁学的不足,为其所倡导的仁义之道第一次找到了理论上的根据。更为重要的还在于它将人与天、自我与外物沟通联结起来,从而将宇宙人生贯通成一片。 孟子对后世儒学的影响、孟子在儒学发展史上的地位,主要就是由这些因素决定的。
再来统一汇总如下:
延绵到宋元明时期的理学,传承于孟子一派的心性儒学。理学思想认为认为,“理”是宇宙万物的起源,而且是善的,“理”将善赋予人便成为“本性”,将善赋予社会便成为“礼”。而人在世界万物纷扰交错中,很容易迷失自己的“本性”,若大家都迷失了本性,整个社会便失去“礼”。
这是儒学体系中“理学”名称的由来。朱熹创造性地发展了程颐的理学,以其无比扎实的理论及文字功底把儒学思想梳理了一遍,把语录式的章句全组织成了系统性的著作,最后形成了程朱理学体系。 在人性认识上,孟子说人性本善,荀子说人性本恶,告子则说,人性可善可恶。理学家则认为:性本善,但荀子、告子也有一定道理。所以,我们应该时刻注意自己的心,一定要“存天理、灭人欲”。 传统儒学经过理学家们的改造,道德信条式的章句发展成完整的哲学理论体系。它以儒学的伦理道德为本位,与汉代董仲舒儒学相比,理学的重点并不在政治方面,而在伦理道德方面;与先秦儒学相比,理学对伦理道德的阐述更侧重于哲学的表达。
从社会成因来说,理学是儒、道、佛三家思想长期对立融合的产物,带有明显的佛道化的特点:
一是吸收了佛道的思维思辨方法,从而弥补了以往儒家思想的一些理论缺陷,重新建构了儒学思想的理论体系;
二是借鉴佛道二教的传教谱系,严格地标识了儒学的传道体系,即儒学的“道统”;
三是把佛教的禁欲思想吸收进来;这里所说的“欲”,带有泛指的意义。
可是到了朱熹晚年,发生了“庆元党禁”,理学受到重创。直到南宋灭亡,都未恢复元气。
直到1314年,元朝皇帝让理学又回到显学的位置,他把儒家“四书”作为科举考试的内容,并且指定朱熹的《四书集注》作为它的参考书。于是程朱理学又有了压倒其他思想的权威。
明朝的科举,在推崇理学的基础上,还细化了八股文的具体规定。 总体而言,儒学延绵到程朱理学,理论体系的构建已经是登峰造极了。
然而,理学即便有了一统天下的地位,其自身的一些缺陷始终无法克服。
首先,就是在“存天理、去人欲”执行上的严苛。本来还略有弹性的度的把握,被细化成无数的细致的强制性条文,造成了”至察无徒“的局面。
其次,理学萌芽于北宋王安石变法时,倡导理学的大师们因政见问题被遣送到洛阳闲着。他们没有政务在身,所以不对政治负责,于是提出了高调的个人道德主义。他们认为一个出色的政治家必须是完美的道德家,必须要有古典儒家所要求的一切美德。
理学家无比坚决地认定,个人道德是能力的基石,没有个人道德,
就谈不上什么能力。
问题是,个人的道德和能力并不完全对等;并且一旦道德的调子唱得太高了,其实现的难度就呈指数级上升,以至于通常的理学家难以达到。
渐渐地,“存天理、去人欲”变成说给别人听的口号。正因为是说给别人听的,所以调子就越高越好。这让人在严苛的道德规定下无所适从的同时,也注定了一些理学家们不能“知行合一”。 比如说,自己惦记着名利,却耻笑别人讲名利。
早在朱熹时代的南宋时期,就已经有人指责理学家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说一套却做一套;指责理学大师们规定的那些道德要求,都是用来要求别人的。
但理学思想被确定为钦定的意识形态后,就成了不可驳辩的真理。 理学已经构建了一个严密完整的体系,一切问题都有答案,你不必再去寻找答案。实际上,在一个严密完整的体系里,你也找不到不同的答案。
现在有关于苏格拉底和孔子的教育方式比较,说苏格拉底是思辨式的追问教育,孔子是语录式的背诵教育。这就有失偏颇了,站在否定孔子的角度再来评论,其实没什么意思。
事实上,孔子是强调思辨到了述而不著的地步,儒家经典也一直在强调“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真正把儒家所倡导的内容让广大学子去死记硬背的,不是孔子本
人,而是其后历代的帝王,甚至还要求大家断章取义地背。
但最有天赋的思想家,往往就是最大胆的怀疑者。然而你一旦怀疑,你就成了异端、叛逆。尽管王阳明声称朱熹的思想和他的思想是一致的,自己的心学是在程朱理学这个大方向上的发展。 但当时的理学家们不这么看。
他们认为:理学经典,哪怕就是在注释上改动一个字,就是大逆不道。
王阳明从来不怕成为异端、叛逆。他学习程朱理学,背诵经典,但他从来就不会停留在背诵,这只是他所说的基础准备。接着他就是要在此基础上,反复揣摩并要:自得于心。
创立阳明心学后,王阳明和弟子徐爱谈话时,举例子说:“子夏和曾子都是孔子的高徒。前者笃信圣人经典;后者读完圣人经典后,反躬自省。假设圣人说的全是对的,那子夏只是在复读,而曾子则是真正学。从外部灌输而得到的学问,远不如自己从内心深处感悟出来的学问真切。”
所以王阳明说,“至圣先师”孔子说的话,若不能和我的心相符,那就不是真理;而贩夫走卒说的话,若能和我的心符合,那就是对的、就是真理。
所以说,一切真理都在我心中,我们只需俯首于自己的心,因为世界上唯一的权威只在我心中。
这其实是王阳明在龙场悟出的“吾性自足”的推演。
王阳明认为,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成为天地鬼神万物的主宰,而不应该成为他们的奴隶,并坚信这种情况是终我们一生的。
如果世界上真有神佛,那神佛不存在于别的地方,而是就在我们心中。
那么,神佛就是我们自己。
我们不必去求神拜佛,因为我们本身就是自己的神佛。 所以,在我们的人生中,我们不要做任何人和事物的奴隶,只俯首于自己那颗拥有良知的心,就可以了。
大家要知道,王阳明强调这些,是在500年前。对于习惯性地匍匐在祖宗定法里的人们而言,不啻于振聋发聩之棒喝。
王阳明的这些主张,当然会遭到极大的反对。连朝鲜使团听说了他的这些言论,惊诧莫名,觉得大明帝国怎么容许这样的异端存在。 但阳明心学正是因这些内涵,称之500年不落后,亦当之无愧。 当时的历任内阁首辅,不论是杨廷和还是杨一清等,对王阳明的能力是很欣赏的,但对阳明心学则完全不赞同。他们经常感慨,要是王阳明不搞他的什么学说就好了。
但不搞他的学说,那就不是知行合一的王阳明了。
和王阳明同一时代的许多显赫人物,当时比王阳明权势大多了,并且有的大佬还把王阳明整得挺惨。但这些人现在已经不大有人记得了,偶尔可能因王阳明而被提及。
万历十二年(1584年),王阳明从祀孔庙,这是中国古代思想文化史和政治史上的大事。这时,王阳明去世已55年了。
获得从祀孔庙而被朝廷认定为“真儒”,王阳明的学说和他对儒学经典的诠释也被官方认定为正统之学,并且可以用于各级科举考试的答题上。
对于读儒书而求出仕的学子来说,这不只丰富了他们的儒学阐释内容,也影响了他们对于儒学实质的认知。
从王阳明本意来说,倡导阳明心学、研究知行合一,出发点并不是为了封侯拜将、不是为了有可直接转换的好处,而是在于心智的启迪和心灵束缚的松绑。现在研究知行合一,还是要本着这个意思。 作为儒学的传承,必定要讲“入世”。如何看待名利富贵,如何降伏内心的七情六欲,这些问题无法回避,否则就到深山里修道去好了。阳明心学既然是系统的儒家学说,自然要给出具体的药方。 但具体的味道,还要大家自得于心。
现在有很多人去参加毅行活动,一天走了50公里,奖品是一根登山杖。
有人说了,走了50公里,就为了一根登山杖,真可怜。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可怜者见可怜,大抵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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