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寂静的深夜,我突然想到了鱼。是流水的声音激活了我的灵感,是荧光的闪灭勾起了我的记忆,关于鱼,有许多耐人寻味的故事。
鱼,因为没有勇气走向陆地,就只能在水里生儿育女。河淡海咸都是一辈子的事情,可跃出水面一瞬,我们仍能解读鱼对陆地的渴望。我始终觉得鱼的性情是温顺的,比陆地上的猛禽野兽要宽厚得多。有许多可以把身姿游得像柳叶一样妩媚的鱼类,至今让陆地上舞女浮想联翩。
鱼和人类的斗争从太阳升起的那个早晨就开始了。鱼类始终是弱势的族群,隔着鳞片的距离,也许误作了盔甲,只是一个幌子,无法拒绝刀子的屠戮。而关于死亡的记忆,对于鱼类来说,像四散的波纹一样,不可能完整。垂钓者至今乐此不疲,上钩者络绎不绝。烧红的铁锅里,那张椭圆形的大嘴,仍在绝望地呼吸。让我们回想那些有关美人鱼的故事吧:海伦多么风情,龙王的女儿充溢妖气,海的女儿每走一步,脚底都像刀扎一样疼痛,只是在一个浅小的湖里,一些渔人的后代,历经了苦难,在阿拉伯人的大海里,那尾善良的金鱼终于无法忍耐渔妇的漫天要价,悲愤地离去……
关于鱼类,我们有无数个喜爱的理由,不仅仅是因为游起来雍容
华贵,具有观赏价值,更因为鱼是人类的先祖。我们应怀着感激的心情去揣测它们把我们流放陆地的最初心思,它们以为这是一种惩罚,不期却促成了四肢的生长。否则,我们至今仍在用腮呼吸,用尾走路,和恋人约会时,眼睛一眨也不会眨,这便少了眉目传情、暗送秋波。因为喜爱,我可以花一个上午的时间只钓一条小鱼,可我愿意,毫不气馁。可想而知,被一条美人鱼暗恋是多么幸福。
鱼是人类一个快乐的因子。假若没有了鱼类,我们的生活一定会单调许多。至今,在渭水河畔,我们无法遭遇那位倔强的老头,否则,姜子牙的垂钓就失去了意义,文王不会如期而至,“愿者上钩”成了地道的空谈。每当雨季过后,河水漫过了堤岸,鱼儿的聚会热烈空前。河底的深处,鱼儿的歌声撩拨得渔人彻夜难眠。好在鱼类并不时时清醒,今天侥幸漏网者,明天还有机会上钩。“临渊羡鱼”容易喜形于色,“退而结网”则可以把鱼汤喝到来年的春天。鱼是有温度的。很小的时候,在冰冷的河水里捉鱼,并不觉得寒冷。“王祥卧冰”被世人传播得久远,我因此知道那并不难。20年前,母亲趁着雨夜在谷场上捉了两条半大的鱼,这两个贪玩的“孩子”从此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而母亲那天的笑容最灿烂,一生中的一次,无论如何都意味深长。
我曾无数次想回到故乡的小溪边撒网捕鱼,可我做不到。撒网的技巧不是关键,只是河流要么干涸,要么污浊,这还有什么诗情画意。
文明的代价不一定是要牺牲清澈的河流,我们可以不去做不应该做的,可以更改已经做错的。我担心,没有了鱼,人类的生活会十分单调。说这话时,我不知有没有说教的成分,“道德”实际就是一种坚持。唐人崔道融诗曰:“江上一白鸥,见人懒飞起;为有求鱼心,不是恋江水。”到处都是杀机腾腾,做鱼,明白了真谛,和人一样,其实也没有什么快乐可言。有一天庄子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乎?”我看也是,世事难料,“鱼心不古”,我哪里知道明天会不会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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