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尔顿作为文艺复兴的殿军,启蒙运动的启蒙者,生于伦敦一个信奉新教的家庭。他幼受人文主义的庭训,成年后积极投身革命,用笔为武器,同反动势力进行英勇的斗争。因为辛劳过度,终至双目失明。又值王政复辟,受到迫害。在许多文人墨客纷纷变节的情况下,在双目失明,疾病缠身,生活拮据的恶劣环境中,他以沉痛的心情将一腔孤愤,泻之于诗,以巨人的魄力和悲剧精神写下了辉映百代的不朽之作《失乐园》。 这部打动了我们灵魂的艺术瑰宝,由两条线索交叉而成:一条是亚当、夏娃触犯禁忌,偷食禁果,而失去地上乐园的故事。另一条是撒旦携众天使反抗上帝,溃败而失去天上乐园的故事。在这首以圣经为主题的史诗中,那个刻画得最成功、最有生命力的形象——撒旦已成为数百年来争论的焦点。 本文基于文本,结合17世纪大背景下的政治、文化及宗教因素,来说明撒旦并非弥尔顿。 这个充满矛盾的恶魔形象不过是作者创作的主观意图和客观效果之间矛盾的反映,同时也是弥尔顿自己身上复杂矛盾的折射。 一、撒旦
在英国十九世纪的一些浪漫主义批评家笔下,就形成了一种唯撒旦论的观点:即弥尔顿是和撒旦一样的反叛者,撒旦是《失乐园》中真正的英雄。正如布莱克所说的:“弥尔顿写起天使和上帝来,仿佛手戴镣铐,但是写起魔鬼和地狱来,却是挥洒自如。这是因为他是一个真正的诗人,他和魔鬼是一帮的,只是他自己没意识到罢了。”[1] 当然,在浪漫主义批评家眼中,这种强烈的主观印象与当时的时代有着很大的关系。在英国历史中,当新古典主义对资产阶级理性的梦想破灭以后,浪漫主义诗人就常常以反叛者的身份自居,他们在《失乐园》中一眼瞥见反叛者撒旦的形象,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弥尔顿,并一起引为激进的同道,为之欢呼了。
的确,在《失乐园》第一章中,撒旦的形象是高大,勇武,雄壮,感人的: 打败了又有什么?
并不是一切都完了!不屈的意志, 复仇的决心,不灭的仇恨, 决不低头认输的勇气,
都没有被压倒,还有什么比这更难战胜的呢?[2] (《失乐园》I: 第104-108行)
在这里,撒旦被刻画成了一个叱咤风云的英雄。他那宏伟的气势,坚韧不拔的毅力,宛然一位令人尊敬的革命英雄。然而在接下来的篇章里,撒旦的形象开始逐渐矮小, 首先他做了一段悔恨的独白,认识到地獄其实是在灵魂之中:
人啊,为什么开战?由于我以怨报德,真是对他不起,他把我创造得光辉,卓越,施恩于我,丝毫没有亏待过我。[3] (IV: 第45-48行)
从这里,我们可以涉猎到撒旦十分复杂充满矛盾的心理。一方面,这个恶魔的心灵窝藏着仇恨、妒嫉、渴望报复、傲慢、和恐怖。另一方面,他的心灵又充满了绝望、后悔。这种隐藏在庄严的外貌底下的感情使他变得更加生动而不可捉摸。但是随着他那暴疟而放荡的性子的阵阵发作,这个恶魔逐渐向四周撒布死亡。他要袭击人类始祖居住的乐园,他希望把他们从上帝夺走,使他们屈从于自己的叛逆势力之下。最后当他凯旋归来,向部下宣布他的冒险胜利时,等待他的却是一阵嘶嘶声,原来他们都已变成了蛇。这种变形成了撒旦在《失乐园》中最后的象征。
通观全书,撒旦的地位绝对够不上一个英雄,而弥尔顿也绝不是撒旦。这个充满了矛盾的恶魔形象仅仅是作者创作的主观意图和客观效果之间矛盾的反映,同时也是弥尔顿自己身上矛盾的折射。 二、弥尔顿
众所周知,《失尔园》是时代的产物,也是英国资产阶级革命的产物。当英国人民在上帝的名义下进行的斗争失败后,作为一名激进的战士, 弥尔顿感到难以接受这个惨痛的事实。然而作为一名虔诚的清教徒,他又觉得必须接受这个沉痛的事实。一切都是上帝安排的。诗人创作这首诗的目的,就是要“向世人昭示天理的公道”。 永不忘记
我们的创造者,遵守他的
简单的公正的命令。 [4] (V, 第550-552行)
在长诗的构思中,占据首要地位的是“权威”的无限威力,叛逆的撒旦和违抗命令的人在这“权威”之下是无力反抗的。于是始终站在时代斗争前列的弥尔顿,把自己的政冶倾向寄寓在撒旦身上,把撒旦对上帝的反抗描写成对专制统冶的正义斗争, 向“独揽大权,肆虐天庭”的上帝——他们的“大敌”,“进行一场永不调和的战争”。[5] 的确,撒旦的演说慷慨激昂,非常精彩,制造出了一派不战不休的气势。可是,最后出现在我们眼前的不过是一个恶魔和一群张牙舞爪的小丑们的演戏罢了。如果我们把它与其创作时的政治历史背景联系起来,撒旦才真正是一个专制、施暴者的化身。“毕竟,即使是罪大恶极的坏蛋,在他们绝望的时刻,为了捍卫自己的恶行,也会装出一付争取自由的面孔,狂叫着反对他们称之为暴君的人来。”[6] 因此,“撒但绝非他心目中的英雄,后世诗人视为美德的叛逆精神并不为弥尔顿所看好。”[7] 在这种看似欣赏的描述之下,隐藏着作者对革命失利的悲哀,以及对暴君们的嘲笑与讽刺。也许正因为这一点,鲁宾斯坦(AnnetteT.Rubinstein)在《英国文学的伟大传统》一书中断言,“从感情上讲,弥尔顿不像是一位喜欢违法乱纪的人,相反,他倒很像是一位受人敬重的共和派艺术家。”[8]因此,弥尔顿对撒旦的刻画,是以英国的社会现实为立足点的。也就是在这个层面上,《失乐园》中部分章节中的撒旦成了弥尔顿的一个“代理人”,与上帝进行激烈的争论、抗辨。然而,在这些段落中叛逆、不满色彩的流露,弥尔顿自己并不是完全意识到的。相反,对撒旦野心、嫉妒、阴谋的刻画,则是诗人意识到了的笔墨,体现了作者主观意识和客观效果之间的矛盾,也体现了作为革命的清教徒弥尔顿内心的矛盾。
因此,我们可以说,撒旦决非弥尔顿。他仅仅是诗人内心深处的一种心灵寄托。他所要表达的是对复辟王朝时期英国资产阶级革命者坚强不屈的高尚品质的赞颂,(“全体官兵扬声呐喊,喊声震裂了地狱的苍穹,并且震惊了天外的浑沌界和夜的古国” [9] I, 第541-543行) 对当时腐朽喧嚣社会的嘲讽和对英国人民命运的关注。在他看来,英国人民就象亚当和夏娃一样,上帝给了他们美好的一切,但他们却由于是理性不坚,意志薄弱,经不起外界的引诱,自由地选择了通向堕落的道路,但是只要他们坚定信仰,以理智来控制冲动,通过漫长而坚辛的历程,最终就可以回到乐园之中。《失乐园》结尾部分兴奋乐观气氛的描写,充分体现了诗人对英国人民和整个人类抱有的基督教人文主义思想。 三、亚必迭
那么,在这首长诗中,谁才是弥尔顿的真正“客观对应物呢”? 诗中的另一个特立独行的人物——亚必迭,身为撒旦的手下大将,却不愿与他一起堕落,“啊,你这天神的背叛者,被诅咒的精灵,你自绝一切,我眼见你决心堕落沉沦……刚才你叫我飞走,那很好,我将要从你这罪恶的篷帐飞走。”[10](V: 第887-889行)这个被诗人刻画得较少笔墨的人物形象,俨然独对千万之众,坚持正义,不肯附庸盲从。我认为,这个威武不屈,坚贞不移的形象,才是弥尔顿的真正代理人,象征了诗人自己在复辟的大潮流中巍然独立,光照一代。
参考文献:
[1] 裘小龙. 论《失乐园》和撒旦形象 [J]. 人民大学书报资料社, 第1期, 1984. 54. [2] [3] [4] [9] [10] Lu Peixian [M], A Student’s Edition of Milton , Beijing: The Commercial Press, 1990.
[5] 曾庆强.《英美文学选读》(上册) [M]. 湖北省教育委员会师训处组,1995. 30. [6] 陈嘉.《英国文学史》(第一册) [M] . 商务印书馆,1980. 291.
[7] 张 勤. 《反思叛逆,企盼理性》——《失乐园的主题微探》[J]. 浙江师范大学学报,第五期, 2002. 45.
[8] Rubinstein, Annette T. The Great Tradition in English Literature [M]. New York and London, First Modern Reader Paperback Edition, 1969.160.
因篇幅问题不能全部显示,请点此查看更多更全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