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２６卷 第７期 辽宁教育行政学院学报 Ｖ０ｌ＿２６ Ｎｏ．７ ２００９年７月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Ｌｉａｏｎｉｎｇ Ｅｄｕｃａｔｉｏｎａｌ Ａｄｍｉｎｉｓｔｒａｔｉｏｎ Ｉｎｓｔｉｔｕｔｅ Ｊｕｌ ２００９ 荀子天人合一观及其实现理路 田雄 （沈阳师范大学，辽宁沈阳１ １００３４） 【摘要】 荀子天人观的最终指向于“天人合一”，它既不同于孔孟传统儒家的“天人一体”说， 也不同于老庄道家的“自然无为”说，而主要是对儒道两家的批判与融合得出的结论；在天道与人道 的关系上，三者都讲“天人合一”，但怎样实现“合一”，他们各自实现的理路却不同。荀子的天人合一 观，是以“天人相分”思想为基础，以“制天命而用之”思想为手段来实现的，是一个思想体系完备的 学说。 ［关键词】荀子；天人合一；天人相分；儒家；老子 【中图分类号】Ｂ２２２．６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６７２－６００２（２００９）０７－００１２－０３ 中国传统哲学的基本问题就是天人关系问题。 分，可谓至人矣。”这样就把“天”与“人”区分开来。此 在中国传统哲学中，“天”有五种含义：“物质之天”、 谓苟子著名的“天人相分”思想。 “主宰之天”、“运命之天”、“自然之天”和“义理之 萄子的“天人相分”思想，是要表明自然和人类 天”；“人”的含义大体上有两个：一是指现实中的认 各有自己的职责和运行规律。这里的“分”不是分开、 知主体或实践主体，二是指价值意义上的理想人格。 对立的意思，而是指职分、职责；“分”虽然不是就万 哲学家们对“天”与“人”含义的理解也不一致。在天 物的生成、变化角度讲的，不是指事物的分化和对立 人关系上，有的哲学家强调二者有分有合，接近辩证 构成，即不是哲学概念，也就无所谓是哲学上所讲的 统一的观点，有的哲学家则过分夸大天人合一，表现 主客体分离问题。 出抽象化的倾向。由此，在处理天人关系问题上形成 用古人的思维方式看，人与自然的关系，不是主 两个基本思路：一是“天人相分”，二是“天人合一”。 客对立的关系，而是整体与部分的关系。自然是个大 哲学家们在思考天道与人道的问题时，不大注意双 宇宙，人是个小宇宙，它们之间不是隔绝的状态，而 方的对立面，而特别注意双方的统一方面，也就是 是有某种联系的，“系统思维的认识方式，是以中国 “天”与“人”具有合一性，关于天道与人道究竟是怎 传统的有机宇宙论为基础的。宇宙是一个大系统，人 样合一的，遂形成各种类型的天人合一观。本文系统 类社会是宇宙大系统中的子系统，个体的人是更小 地论述了苟子天人观的两大思想主旨：“天人相分” 的子系统。由于系统结构功能的相似性，人可以从认 与“制天命而用之”，并指出其最高旨趣是“天人合 识宇宙系统中认识自我，也可以从认识自我中认识 ”一，而在实现天人合一思想上，苟子为我们提供了 宇宙。”由此，苟子认为人也是天地万物中的一员，是 一个很好的思维理路。 自然界所直接产生出来的，人的各种活动体现着自 一、以“天人相分”思想为基础 然的规律，如人的感情、感官、思维器官都是自然生 苟子的“天”是一个存在于人类社会之外的物质 成的，他称之为“天情”、“天官”、“天君”。人类利用自 世界，是自然的天、无意志的天，天不能掌管人的旦 然界万物来养育自己，叫做“天养”，在利用自然界养 夕祸福，也不具有宗教的神秘性。日月星辰、山川草 育自己时，还必须接受自然活动的制约，他叫做“天 木、阴阳风雨、四时变化，都属于自然界，并且“天”有 政”。总之，苟子认为人类是自然界的产物。人与自然 其自身的规律，“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不 是“合一”的，而不是对立的，只是二者的职分不同罢 会因为人的行为品德和社会治乱吉凶而转移，总是 了。 按照客观规律运行，苟子接着提出：“故明于天人之 ’天的职分是：“不为而成，不求而得，夫是之谓天 【收稿日期】２００９－０６—１０ 【作者简介】 田 雄（１９８５一），男，河北省新乐市人，沈阳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中国哲学专业硕士研究生。 ・ １２・ 职”（《苟子・天论》），“风雨博施，万物各得其和以生， 物”就是把万物按照其自身的需要合理地组织起来 各得其养以成。不见其事而见其功，夫是之谓神。皆 以为我所用。苟子认为享天不如制天，从天不如用 知其所以成，莫知其无形，夫是之谓天。”在荀子看 天，待时不如应对，人们应积极作用于自然而不是消 来，天之所以生成万物，既不是上帝和神的体现，也 极地等待，但也不是片面地强调征服自然，这是不符 不是人为的结果，自然界的运行并不是像人那样有 合苟子思想本意的。苟子认为“天行有常”，肯定大自 所作为（“不为而成”），也不是像人做事那样有一定 然是有规律的，人类只有在充分认识把握自然规律 目的（“不求而得”）。即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万物 的前提下，才能更好地发挥主观能动性，合理利用自 虽然都从自然界得到它们所需要的营养，但是自然 然界。怎样做到这一点，这里主要有两个实现途径： 界是无所作为的。自然界有它的职务（“天职”），但是 首先，要“知天”。所谓“知天”，就是按照自然界 它的职务就是按照它自己的规律，无目的地运行。自 的本来面目来认识自然界，特别是要认识自然界的 然界也有它的功用（“天功”），但是它的功用就是于 规律，按照自然规律办事。“圣人清其天君，正其天 无形之中使万物都能生成，这叫做“神”。“神”是指自 官，备其天养，顺其天政，养其天情，以全其天功”也 然的奇妙的变化，这里排斥有意志、有人格的神，强 就是圣人有清醒的心灵、良好的感觉，享其天养，顺 调世间万物的运动变化都是合乎规律的。 其福祸，当喜则喜，当怒则怒，不辜负上天的恩泽。只 而人的职分则是：“天有其时，地有其财，人有其 有这样“则知其所为，知其所不为矣。则天地官而万 治”、“圣人清其天君，正其天官，备其天养，顺其天 物役矣”，他反对对自然界进行主观臆测，把外来的、 政，养其天情，以全其天功。”天君指人心，天官指人 主观的成分附加给自然界。“知天”与“圣人不求知 的感觉器官，天情指人的喜怒哀乐，这都是自然赋予 天”不相矛盾，只是“唯圣人不求知天”这段话针对宇 的，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上，苟子的基本立场仍是天人 宙万物生成的情景或自然现象来说的。 合一。 其次，“能参”。苟子说，“天有其时，地有其才，人 苟子“明与天人之分”的命题表面上讲的是天与 有其治，夫是之谓能参”。“能参”思想是对“知天”前 人相分，其目的却是明确天与人具有不同的特点、功 提下的进一步引申，是既顺应自然又利用和改造自 能的前提下与天合一。在此，分是前提和条件，分的 然，着重于实践层面，突出了人的主体地位。人要适 目的和结果是更好地“合”，而那种把天人截然对立、 应天时、地利，利用自然为我所用。“能参”不仅指人 截然分开的观点，在中国哲学中几乎看不到。 有天赋的认识自然规律的能力，而且还指人具备了 二、以“制天命而用之”思想为手段 利用自然造福人类的条件。中国古代儒家思想中，许 人虽然是自然界的产物，但绝不是在自然规律 多儒者皆将天、地、人三者并列，然而就其基本宗旨 面前无所作为地消极适应，而是发挥着主观能动性， 而言，乃在于从道德修养的角度使人与天地精神的 认识和掌握自然界变化及其规律，如此才能利用和 一致和配合，所谓“与天地参”原就包含了这一层意 改造自然。由此，苟子在“天人之分”的思想基础上进 思。但是这种“与天地参”只是一种主观幻想，这实际 一步提出了“制天命而用之”（《苟子・天论》）的光辉 上是把个人的主观意识错误地扩大到与天地并立甚 命题。 至包容天地的地步。苟子所言的人与天、地三者“能 “制天命而用之”是“天人相分”思想的真正所 参”却主要不是言人与天地精神的一致和配合，而是 指，是指人可以利用外部的环境为自己服务，前提是 指人能治天时地财而用之。 在遵循自然规律的基础上。否则人类如果一味地沉 在苟子这里，与那种将自己的命运或成败福祸 醉于对大自然的资源掠夺，迟早要遭到大自然的无 归于天的观念不同，人的尊严被理解成对天地自然 情报复，人与自然应该是和谐相处的。 的治理和利用。“参”即表明人面对天地自然的积极、 荀子说：“大天而思之，孰与物畜而制之？从天而 主动姿态，人可以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力参与到天地 颂之，孰与制天命而用之？望时而待之，孰与应时而 自然的运化之中，利用自然为自己服务，这也是苟子 使之？因物而多之，孰与骋能而化之？思物而物之，孰 “制天命而用之”思想的深刻之处。 与理物而勿失之也？愿于物之所以生，孰与有物之所 三、以“天人合一”思想为最终指向 以成？故错人而思天，则失万物之情。”（同上）所谓 在天人关系上，苟子和以孔孟为代表的传统儒 “物畜”之意，是指使自然界生成之物得到蓄养；“应 家与以老庄为代表的道家三者都讲“天人合一”，只 时”是指对四季运行规律的认识与遵守；“骋能”是指 是对实现“天人合一”思想的途径和方式不同。 发挥自身的才能以顺应自然界发展变化的规律；“理 传统儒家“天人合一”大体上是讲人与义理之 ・ １ ３ ・ 天、道德之天的合一。这里的“天”一直保存了西周时 道家的共同看法，他们注重天道，贬低人为，提倡不 期“天”的道德含义，“天”具有道德属性。如孔子说 要以人灭天，忽视了人的主观能动性，显得有些消 “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论 极。 语・阳货》）“天生德于予，桓魅其如予何？”（《论语・述 而苟子一方面接受了道家的自然无为思想，抛 而》），“天”成为道德权威的最终依据。此外，孑Ｌ子的 弃了儒家思想中残留的天命观念；另一方面，苟子继 “天”仍旧保留了有意志的人格神的意义，只是将这 承了儒家天道刚健有位的思想，超越了道家消极无 种人格神的形象淡化了。 为的自然宿命论，他以儒家思想为主体，建立了儒家 在思孟学派哲学思想体系里，孟子的“天”主要 的自然主义的天道观。他对天人合一观中的抽象化 是指“命运之天”和“义理之天”。他的“天人合一”思 倾向有比较清醒的认识，他肯定道家有见于自然之 想是人与义理之天的合一。孟子说，“尽其心者，知其 天，而批评他们“蔽于天而不知人”（《苟子・解蔽》）他 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孟子・尽心上》）认为人性 不赞成孟子把人道直接归结于天道的做法，批评他 与天之本质在根本意义上是相通的。孟子所谓“尽 “僻违而无类”（《苟子・非十二子》），即犯了天类比附 心、尽性、知天”以及“万物皆备于我，反身而诚，乐莫 的逻辑错误。苟子没有从价值本体的视角看待天，而 大焉”的说法，即以“天”为人的道德理性之源和价值 是把天看成自然存在。苟子的天人合一观包括两大 之源，人也因此而上升为与天一体的本体存在，天与 思想主旨：“天人之分”和“制天命而用之”；前者主要 人以道德理ｌ生为纽带而合为一体。《中庸》说：“天命 是对思孟学派“心性一体”的道德心性论的批判，苟 之为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为教”、“诚者天之道也， 子从宇宙生成论的角度，阐述了“天”从本原上如何 诚之者，人之道也”，又说“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 派生人，人体由“天”生成，人体中有“天”，人的活动 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 思想也应顺应“天君”“天官”以符合自然；后者是对 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赞天地之化 道家天道无为自然观的批判，指出，在现实中人应该 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中庸》）这里所表达的“天 通过行动实践来完成上天赋予的人生使命和价值， 人合一”观念，是一个由自身向外部世界不断开出并 也就是说，在行动操作上如何与天合一。而苟子的 以“诚”为中介所展现的一种物我无对，天人一体的 “制之”、“用之”、“使之”、“化之”的能动思想就比较 境界。 道家的天人合一观首先从老子开始。老子的哲 学以道为核心展开对宇宙本原的探讨，从宇宙生成 正确地说明了天与人之间不是“天人相分”观，而是 一种辩证的天人合一观。 【参考文献】 论上讲“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老 子》四十二章）表明宇宙有生成发展过程，在这个宇 宙生成中，人与天地万物是一个统一的整体。“人法 【１］冯友兰．中国哲学简史（上）［Ｍ］．上海：华东师大出版 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老子》二十五章）。 社。２０００．道的自然法则、道生万物的过程以及道赋予万物的 ［２】宋志明．中国哲学通论［Ｍ】．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 ２００４． 本性都可以称为“天”，即天然、自然之意。老子与儒 社，家不同的是：他在肯定人与自然（天）统一的同时，又 【３】方立天．中国古代哲学（上）［Ｍ］．北京：中国人民大学 区分了自然超越人的伦理标准的一面，“天地不仁， 观性，主张按自然规律办事“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 出版社，２００６． 化与哲学［Ｍ】．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２００６． 社，１９９８． 以万物为刍狗”（《老子》五章），肯定了自然规律的客 ［４］赵光载．天人合一的文化智慧——中国传统生态文 为”。庄子发展了老子的整体论，提出“万物一体”的 【５］冯友兰．中国哲学史新编（上）［Ｍ］．北京：人民出版 思想，“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庄子・齐物 ６】东方朔．“天人相分”与人的尊严——荀子天论的一 论》）。这是从道家宇宙生成论演化而来的天人合一 【论。在天道观上，庄子反对人为对抗天道，他说“无以 个侧面［Ｊ］．中共浙江省委党校学报，２００８（３）． 人灭天”（《庄子・秋水》），天与人相对，这里的人指人 【７１￣ｌＪ学智．儒家哲学阐释【Ｍ］．北京：中华书局，２００２． ８］魏义霞．七子视野——先秦哲学研究【Ｍ】．北京：中国 为，天则指本性，天然状态，“以人灭天”则是人为对 【本性“天”的干预与破坏。由此，庄子在天道与人道的 基础上，主张人应当顺从天道，以保持天然本性，除 社会科学出版社，２００５． 却人为而与天合一。总之，道家的天人合一观代表了 ・ （责任编辑：宁沈生） １４・